否则,我为什么还要看电影?

其实有一阵我试过跟着P4K听新碟的。你想啊,资源是无限的,而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所以为什么不把挑选的功夫外包出去呢?外包给那些网更大、经验更丰富、人力更雄厚、整合优势更强的供应商。

于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揽尽精品了。可这其实是一种错觉。听完NME50、Q100,也最多只能算看遍了“非主流”里的主流而已。
我们每天都在不停地错过精品。
而且精品本来也应该是个主观概念。

比方说,需要基友认亲的时候,我可以问三个问题:你觉得XXX好吗?你觉得XXX好听吗?你喜欢XXX吗?
这其实是三个不同的问题,虽然都指向主观的答案。好是对于质的衡量,好听是个人体验的定性,喜欢是本能、情感和个性的决定——我觉得St.Vincent好,不好听,我不喜欢;我觉得AM好,好听,我不喜欢;我觉得paramore不好,好听,我喜欢;我觉得Reflektor不好,难听,我喜欢……就这么简单。

而以影响力为绩效指标的职业乐评,叫人忘了评价原本可以是多维的,标准原本也应是个人化的——
换一个人来做三大问,也许就变成了:觉得颜好吗?觉得抖腿方便吗?觉得朗朗上口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听音乐、看电影,都是很私密的体验,很个人。几颗星星完全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对我来说,比起听歌,看电影更是这样。因为电影可参考的维度太丰富了。比如两部电影我在豆瓣都标了4星,但其中一部可以是列入自己年度十佳的,而另一部可以是扯谈时的批斗对象。它们当然都有值得挑出来夸的地方,只是我对它们各自优点的看重程度是不一样的。

这就好比相亲。去年我哥拍胸脯让我去见一个人:银行中层,IT男,高富帅,MBA在读,有礼貌,爱好跑步。的确,多标准的优质对象啊。可坐下来聊得一多,发现人家是一心向上的,没心思度假的、度假只上游轮的,不看电影、不读闲书、连个游戏都不打。这也太齐整了……怎么聊?没东西聊啊,聊着聊着就成面试了。友好会面能坚持到一个小时以上完全是因为看脸。他一堆优点里面就只有脸是我还会看重的。

这场相亲有点让我想起之前看完《模仿游戏》的感觉,就是:嗯,都挺好的,完全没感觉。

对于我们这种社恐死宅来说,看电影有时会像是在体会着某个平行宇宙的人生。empathy,这才是我最最看重的点。
因为评价之外,还有理解。理解在前,评价在后。

如果先读了影评,甚或只是先看了打分,我免不就有了预期,然后在看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总把自己的观感与这个预期做比较。无论最终会否附和那个预期,我都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标的物本身的存在,已经打乱了我们惯常的注意力分配方式,继而影响了我们对眼前事物的正常认知。这个把戏魔术师常用。

而以乐评、影评为职业的,大多免俗不了,总得吆喝几句先来后到。但恰恰也是因为他们引领了思路,让我有时忘了用自己的眼睛和脑子去看到更多:
《鸟人》是长镜头牛叉、反讽好莱坞超级英雄的;
《她》是讲小清新人机恋、批判现代人内心空虚的;
《醉乡民谣》是讲卢瑟人生的死循环、反映底层艺人生活辛酸的。

没错、没错和没错,但这些真的都只是一部分。

这些导演们写好剧本、辛辛苦苦把片拍出来,然后就放开手,把思考和理解的权力移交给了观众。就让几个opinion leader来决定它的命运,太不公平。它对我这个个体价值多少,应该要看作为观众的我从中获益了多少。

对我来说:
《鸟人》更多是讲我们如何来看待“被爱”,是成名和受到素不相识的尊重拥戴,是对个体之爱渴望到可以prepare to die的自我牺牲,还是直面内心的勇气和决断;
《她》更多是讲恋爱中的人如何渐渐地grow apart,曾经以为无比理想的状态终成一时的欢愉片段,妥协是延迟,隐忍总会爆发,而AI的设定更多出自剧情需要;
《醉乡民谣》更多是讲慢调文艺梦的虚空,用柔光滤镜来渲染自由的无用,用主角的歌声与性格之间的gap来展现生活给予的讽刺与黑色幽默。

我以为那场相亲算是冷淡收场,大家应该很有默契再不联系了,结果隔天对方电话来约,而我因为连号码都没存于是张口就问您好哪位……
对于同一件事情,每个人的理解真的可以大相径庭。

所以我喜欢在看完片子之后去看看别人是怎么评论它们的,因为常常能带出新的角度和考量,甚至催我去重看、重新体会。

之后,而不是之前;
作为参考的方向、阐发的基础,而不是挑选的标尺、理解的依据;

毕竟,无论是把看电影视作娱乐消遣也好,艺术欣赏也好,这都应该是一种自发自愿的行为啊。

否则,我为什么还要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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