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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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ESPN

利物浦对三十年来联赛首冠的争夺已进入白热化。一路走来,这座城市已历经了如此之多的欢乐、希冀、绝望和悲剧,赢得这个冠军对它将意味着什么呢?

BY WRIGHT THOMPSON

05/01/19

那位教堂风琴师约我在安菲尔德球场外见面。她叫Anne Preston,前日刚在一场葬礼上演奏过,她把那场葬礼的册子也随身带来了,用以昭示一种既历史悠远又极其当下的存在。她希望我在看到这本册子后能明白:在默西河畔,足球与生死轮回是如此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她和丈夫一起来的,我们碰头的地方介于达格利什看台与Kop看台之间——那座伟大的Kop看台。他去拿票,跟巴塞罗那的欧冠半决赛第一回合;她则拿出册子,和我讲述起一个家属的配乐要求。这个要求来自那位母亲本人。她儿子的葬礼册子封面印着安菲尔德,背面则是俱乐部队徽,为了纪念他,她要Anne将「你永远不会独行」融合进弥撒的伴奏里。这样的要求对Anne来说已司空见惯,对于利物浦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葬礼司仪与风琴师来说亦是如此。

在沿路半里之外的火葬场,主管说他们总是备着这首歌的碟片,Gerry and the Pacemakers的版本。 三分之一的家属会指名要放这首歌,另外三分之一则要埃弗顿的队歌。也就是说,有三分之二的葬礼将足球作为仪式的一部分。

利物浦队歌也是婚礼的常客。Anne和她丈夫的第一支舞就是伴着「你永远不会独行」。在人生起步与人生终结之时,人们都会想听这首歌,Anne懂的。所以前日在圣餐奏响风琴时,她抓住了时机。尽管拍子有所放缓,耳熟能详的音符仍旧织结起这首歌最为著名的一句歌词。

前进吧,心存希望,你永远不会独行。

在这个关头追随着利物浦俱乐部是纯粹、扣人心弦、又令人压力丛生的。利物浦与曼城的联赛冠军之争已趋白热化,如果两队均赢得剩余所有比赛,那么曼城将积98分,以1分优势力压利物浦的97分——联赛历史上积分最高的第二名,也是所有赛季里第三高的总积分。任何队伍的球迷都会对这样一个亚军耿耿于怀,但对于这支一度主宰着英格兰足球、却在近29年未尝联赛一冠的球队的追随者来说,这种感觉尤甚。

1976至1990年之间,利物浦拿下了10座联赛冠军奖杯,随后1992年英超诞生,而红军却再未登顶,红军拥趸眼中的足球史与遍布世界的球迷们自此大为不同。曾经活在自己狭小空间里的英式足球逐渐被轰轰烈烈地全球化,而很长一段时间里利物浦似乎被遗落在后,正如他们的码头繁荣也同样被留在了过去。经济与竞技的双重崩塌,在这座城市互为因果,交相映照。

去年利物浦挺进了欧冠决赛,却输了。又一次与奖杯擦肩而过,对球迷来说,既过于残忍无法背负,又叫人兴奋难抑憧憬。九天前,我开车从伦敦前往加的夫去看利物浦的比赛,在那一周半的时间里,利物浦和曼城双双拿下了各自的比赛,曼城凭借一个仅过球门线2.9 cm的进球以1-0取胜伯恩利。

这场争夺有多么接近就此可见一斑。

联赛仅剩2轮,周三利物浦将在欧冠半决赛面对巴塞罗那。红军有机会获得历史性的双冠,奠定他们重回世界足球之巅的道路,但同时,他们也可能两手空空而回。为了追寻这种紧张又充满希望的感觉,我踏上旅途。一路上,我发掘出一个足球俱乐部,它近乎完美地代表了它称之为家的那座奇怪城市。

fdfa在克洛普带领下,本赛季利物浦的一众巨星同时在国内与欧洲赛场竞争荣耀,萨拉赫和菲尔米诺就是其中两位

两个周末前,利物浦2-0客战取胜加的夫的比赛接近终场时,我走向停车场,那里停着搭载死忠利物浦球迷的车,当地人管那叫“客场大巴”。一度,利物浦人曾熙熙攘攘跟着球队环游世界;如今,剩下的六七辆大巴仍承载并维护着这个传统。三十年前,大巴数量要多得多,每一个街区都有自己对应的车,而现在只余寥寥无几,甚至每辆车都有自己的昵称:堪布里克,淘气鬼,文尼家,博肯黑德巴士,非正规军,等等。意大利人或许会管这些乘客叫极端分子,但实际上他们不过是工人阶级之子,来自利物浦最为典型的工人阶级住所,例如邮政编码为L8的街区,他们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也在逐步全球化,利物浦仍是各种亚文化的集合之处:吉他乐队与地下电气浩斯演出,滑板社区,足球,等等等等。利物浦这座城市的运转方式随邮政编码而变,有老街区的传统,也有新街区的规则。

一个体育记者朋友给我引荐了一名客场大巴的乘客。那辆大巴合并了过去三辆车的乘客。上涨的票价令许多曾经无论主客都追随球队的球迷无力负担。本地人抗议过涨价,三年前甚至有超过一万人唱着“你们这些贪婪的混蛋”携手退场以示反对。在比赛日,这辆车会绕着利物浦停三站接客。尽管已有十年共乘情谊,在前后车厢之间,仍有着一道看不见的分割线,仅有极少数乘客有资格跨过。那家伙提前给我发短信说他会穿一件粉色T恤,从本地滑板店买的,印有“失落艺术”的图案。死忠粉从不穿球队标志性颜色或者装备去看比赛。在过去,这是为了逃避警察检查;现在,虽然这样穿反会引起怀疑,这个规矩却被保留下来成为了球迷守则。

我找到了他,并问他是怎么应付未来几周的压力的。

“我们有得受了”他说,“我们会很挣扎的”。

他带我兜了一圈,百来个球迷笑着聚集在大巴之间,跟旁边盯着他们的警察开开玩笑。(已删:其实他们在大巴上藏着酒,不等出城半小时外是不会拿出来的。)“一般人肯定不知道这个,我们一贯属于非主流。”他说道。

没收到邀请你是不能上车的,就算拿到了邀请也是暂时的。有人曾邀一名滑板玩家登上大巴一起去加的夫,这是挺少见的情况,因为在利物浦这两种文化并没有太多交集。“虽然有差不多同样复杂的规矩,”他解释说,“但两者之间通常没什么交流的。”

他所在的大巴尝试了一次,但半路上,大巴领袖们觉得这玩滑板的家伙太自来熟、太目中无人了,便把车停在路边,将他丢在了高速公路上。就这么简单。他想必是违反了无穷无尽的戒律中的一条,或许是说错了话,或许是穿错了衣服。这阵子的服装标准是向80年代的足球流氓文化致敬:穿高阶设计师品牌,例如米索尼,纪梵希,迪奥……任何显得扎眼、与工人阶级气质格格不入的品牌, “600英镑的夹克,还有600英镑的科恩牌牛仔裤,”一个球迷笑着告诉我。

不久之前,利物浦客场大巴的制服标准还是高科技登山装,那起源于毒贩圈子里的习惯——在英格兰寒冷的西北部,他们觉得没必要让自己在公园里贩卖叶子时冻僵。这也就意味着,穿一堆North Face,成了一种时尚。好几年前有个球迷组织领袖被禁止去现场看球,但他已经买了太多高端装备,不知道该拿这么多买来的东西怎么办,于是干脆真的开始攀爬全国各地的高山了。

我的新朋友转身登上大巴。在他脖子上挂着一块金铭牌,是圣克里斯多夫像,旅行者的守护神。这是在他开始随队环游欧洲各地时,他母亲送给他的。

在金牌的背面她刻上了对他的祈祷:“保佑你”。

teGemma McGowan,40岁,利物浦本地人:“我这辈子都支持着利物浦。这就像宗教选择一样,要么新教,要么天主教,不能两者兼顾。在我们家里,支持别的队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

她内心的恐惧,源于跟她同样身为人母者的悲怮记忆,提醒着人们即使在这充满欢欣的一年里,过去的幽灵也从未远离。在利物浦,几乎每一个与我对话的人,都曾援引或回忆起过希斯堡,或许这是因为2019恰逢惨案30周年,并且期盼已久的事故责任人审判终于开庭,是蒙在这个神奇赛季之上的阴影。

多年来希斯堡惨案一直是多项法庭和政府调查、数不清的图书与纪录片、以及各种流言蜚语的主题。事件的真相,虽早在利物浦为人熟知,但受害家庭、幸存者以及他们的邻居们却历经了数十载抗争,才在最近将此化为白纸黑字无可辩驳的定论。

1989年4月15日,利物浦在谢菲尔德希斯堡球场的足总杯半决赛,96名利物浦球迷死了。“死”这个字尚不足以归纳那些球迷临终时刻的恐怖、害怕和痛苦。96个男人、女人和小孩在电视直播里被活生生挤压至死,而一手造成挤踏的警察和球场官员们却残忍地袖手旁观,想的不是救人,而是要如何把责任推卸给他们。最小的死者才10岁。

这场惨剧以各种方式触动到所有人。利物浦是个大城市,是的没错,但它同时也是个小城镇。我遇到过Peter Hooton,他是利物浦开创性摇滚乐队The Farm的乐手,而那天他就在看台上。另一个坐下来跟我聊天的家伙,从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渐渐讲到那天他也在那里。当他描述起住在球场附近的一位天使般的女士是如何打开门,让他进去打电话报平安时,我俩都落泪了。作为一位母亲,她知道在他家里有另一位母亲正忧虑着自己的儿子是否是死者之一。他仍能回想起当听见话筒那头他的声音时,他阿姨快乐的尖叫,以及他母亲宽慰的哭泣。幸存者们都讲述着这样的故事——谢菲尔德母亲们敞开家门,催促利物浦男孩们赶快进来给家里打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通电话:妈妈,我还活着。

然而还有96支电话没有响起。

事故调查认为一系列原本均可避免的情况最终导致了生命的逝去。球场,没有获得安全委员会的认证。当地政府,因为1985年布鲁塞尔的海瑟尔惨案(看台被冲垮导致39人死亡,其中多为尤文球迷)而对利物浦球迷额外警觉,将之视作威胁。 警察,把所有人赶向一小组旋转栅门前,漏斗状的区域形成了瓶颈。数以千计的人,因而被迫要走同一条陡峭的通道,以去往球门背后的3区和4区看台。球场广播,要已经待在这两个区域的球迷往前挪,为后来者留出空间。当时分别与3、4相邻的左右两区几乎都是空的,但区域之间无路通行。 没有人指挥群众去往左右的空区,于是球迷们纷纷涌向眼前唯一可见的通道。

临近开场,栅门前的混乱变得肉眼可见,当时的警方负责人 David Duckenfield下令打开外面的大门以疏散球场外的人群。Michael Goddard警官通过无线电呼叫Roger Marshal警长,“打开大门,”下午2:52,C大门豁然大开,球迷纷涌而入。 球场的格局以及拥堵的瓶颈驱使所有人都不得不通过那条陡峭的通道前往3区和4区,于是已经在那里的人,尤其是前排的那些,就被挤压住了。备受喜爱的利物浦作家Kevin Sampson在其口述历史著作里精确重现了后来的情形,他本人当天就在球场里。这本《希斯堡之声》里的痛苦几将溢出,令我读到一半不得不放下。

3、4区的幸存球迷描述了草坪上的警察是如何毫无人性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朋友死去。一位名叫Peter Carney的球迷已被卡得腿脚麻木,手在一侧动弹不得,只得集中精神保持呼吸,他身旁的男人已被生生挤到发青。他向一位警官大声呼喊打开门让他们出去,而那个警察无视了他。球迷们试图翻越铁丝网逃出去,但铁丝为了防范人群是向看台内侧倾斜的。每个人都大声嘶喊要警察打开门。警察们纹丝不动。 一位警官看向一个名叫Damian Kavanagh的球迷,还叫他往后退。积淤千年的成见在此刻浮现—— 这一切源于根深蒂固的英国阶级划分,工人阶级被视作该被关起来的牲口,而不是需要获得帮助的公民同僚。

终于有些球迷成功翻越了铁丝网,来到草坪边上。开始帮助别人。Kavanagh来到门前时,一个警察还把他往后推并谩骂他为“该死的娘们”。他没去理会而是逃开了。当他回到家,发现自己背上有一块手掌形状的瘀青,是他身后被压扁的人留下的。一位在伦敦消防队就职的利物浦球迷下到球场上帮忙急救。已死和将死的躯体布满了草皮。警察在中圈附近拦起一道警戒线,当利物浦球迷和一些急救人员忙于心肺复苏、扯下广告牌做担架的时候,他们大部分人则只是站着围观。这一切都被视频记录了下来。

部分球迷从看台逃出时仍活着,却被留在一边咽了气,而他们的亲人就在电视机前目睹了整个过程。一个叫Kevin Williams的男孩在临死前呼喊着“妈妈”,他的母亲 Anne Williams成为了要求当局问责的声音中最为强硬的那一个。 Sampson就把书的致辞献给了她。

r536434_608x486cc随着码头纷纷被关闭,这座城市与权威伦敦当局政府之间纷争不断,1981年席卷了利物浦一隅的Toxteth骚乱就是其中一次爆发。

政府的掩盖行为几乎立马开始了,并通过各个渠道广为宣传。电台广播里说挤踏是由无票的利物浦球迷冲撞开大门造成的。是警方这么告诉他们的吗?这是个被说了无数次的谎言。

从一开始,他们的策略就是把责任推给利物浦。

怮痛的父亲和兄长们刚辨认完尸体不过几秒,警方便开始了聆询,问他们赛前摄入了多少酒精。一个警察冷冰冰地拦住一位想向兄弟吻别的悲伤男人,称那具遗体“归属验尸官所有”。

“他是我母亲的儿子,不归任何人所有!”男人怒吼道。

那个警察仍然拒绝了他的请求,把他推搡出去。终于在男人大发雷霆之后,他们让他进去了一小会儿,向兄弟告别,便又冷冷把他请了出去。

那男人对警察说,“明天我还会再来看他,还有后天,和大后天,每天我都会来,直到我们能带他回利物浦的家。他不归你们所有。”

战线就此划下。

一位警官后来在宣誓作证时,说他跟一位高层政客汇报利物浦球迷的行为时撒了谎,并且他知道那个人即将给玛格丽特·撒切尔这位本就很厌恶利物浦的首相作简报。他和其他许多人共同捏造出的故事版本最终以“真相”这个标题登上了英国八卦报纸《太阳报》的头版。

这篇报道指责利物浦球迷向正在救死扶伤的急救人员撒尿,发酒疯轰开大门造成了这场惨案,还从已断气的利物浦球迷同僚身上偷东西——这些都是英格兰对利物浦人(或者叫Scousers)的主流印象。“因为海瑟尔惨案的缘故,我们不是一般的工人阶级,我们是暴力、丑陋、可怕的工人阶级。”反《太阳报》活动家Paul Collins说,“忘记披头士,忘记那些喜剧演员吧,如今的Scousers是一群可怕的家伙。现在有96个人死在了一座球场。就让他们背锅好了。毕竟他们只是Scousers。”

官方叙事正在成型,如果不是因为96个家庭以及利物浦人民决定奋起反抗,官方将就此定论。

在一次纪念仪式上,同城死敌埃弗顿的主席Bill Kenwright向安菲尔德的人群致辞。他说他最近在一场利物浦的比赛中看到了一幅标语,上面写着:“你选错了城市挑衅,”看到这句话时,另一行字也浮现在他脑海里。

“你还选错了母亲挑衅。”他说。

数十年后,终获斗争胜果的次日,一位利物浦政客在议院发言,致敬96个利物浦受难家庭说:“他们排除万难,” 他嗓音发颤,“在可怕的灾祸面前保持住了尊严,展现出对失去的亲人无与伦比的深沉挚爱。他们真正代表了我们这个国家最优秀的一面。现在我们必须反思为什么要让他们失望了那么久。”

r481841_608x342_16-9无论联赛之争结局如何,看看他们的积分、进球与综合表现,这将是利物浦具有历史意义的一个赛季。安菲尔德的未来是光明的。

如今在利物浦,《太阳报》难觅踪迹。仅存的可能性都是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渠道,跟卖黄片一样。大部分书报亭都在窗口贴着标识,告诉买家他们不出售这份全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无论是利物浦还是埃弗顿俱乐部都不会给这份小报的记者颁发采访证件。我跟本地组织“全蚀”的领袖Paul Collins在一条小巷的意大利咖啡馆见了个面。

“你就算找上一星期都找不到的,”他说。“把利物浦每一个书报摊翻遍,也不会见着。”

我请Paul来解释为什么他的家乡能在与政客、警察、媒体等如此之多的权力机构对抗中坚持这么长时间 。他讲到了希斯堡发生的大环境,正值一个糟透了的十年之末。与许多美国工业城市一样,利物浦在70年代受到了重击。它闻名于世的码头和仓库吞吐量逐渐衰竭,工人们逐渐失业。即便是现在,曾经堆满帝国战利品的仓库也已被废弃多时,空荡荡的躯壳内生长着都市森林,从砖墙与窗框的缝隙中窥出来。而1982年,一个叫Toxteth的工人阶级街区发生了骚乱,利物浦的绝境由此引发了全国关注。

“80年代的利物浦是崩溃屈辱的,”Collins说,“由于失业,罢工,骚乱,和其他种种,利物浦屈膝在地。”

Collins和我啜着咖啡,聊着这座城市的历史。一个找空座的老妇人过来询问是否能加入我们。他瞥了我一眼,问她说,“你对《太阳报》怎么看?”

“我可不会拿它脏了我的手,”她啐道。

我们望向对面一座老旧建筑上的壁画,画的是一幅黑白照,上面有群坐在喷泉边上的男孩子。这座喷泉就在附近,至今还在,Collins猜想这照片约莫是来自于1880年,那时候利物浦还是一座繁荣的港口。他看着那些脸庞,想到他们如今早已逝去,正如同那些消散的码头,以及消失的工作一样,而这座城市仍在这里。它的人民仍在这里,正是他们的声音在多年以前让安菲尔德Kop看台震动、轰鸣、咆哮,将它塑造成令人畏惧的存在。

Collins是一个利物浦球迷,经历过无数个Kop看台的下午;他随队出征土耳其见证了利物浦赢得上一座欧冠奖杯:那被称作伊斯坦布尔奇迹,从半场0-3落后到点球逆转胜出。“2005年那次我也在伊斯坦布尔,”Collins说,“那无疑是我们历史上最著名的夜晚之一。当时我们在伊斯坦布尔市中心的塔克西姆广场。很大很大的广场。只有天知道到底有多少球迷聚集在那里,成千上万。到处都是旗帜标语,我一边走一边看上面的字,有些颇有诗意,还有比如戴高乐的演讲辞,挺狂热的。但真正吸引住我的那条写着,“该死的 Scousers又回来了。”那句话刺中了我。20年之后,我们回来了,重回欧洲竞技比赛之巅。该死的 Scousers又回来了。

r536437_607x405cc安菲尔德门前的希尔斯堡纪念碑,烙刻着俱乐部历史长河中最为艰难的一天。

老实说,一想到隔天晚上的曼市德比,我也是这反应:该死的 Scousers又回来了。周三夜晚的那场比赛,利物浦陷入了诡异的情境,他们不得不为自己最痛恨的死敌加油。曼联如若取胜或打平,那瞬间利物浦就会把争冠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了。那夜,一股寒潮侵入这座城市,雨丝打湿了安菲尔德周围的街道,小水坑里星星点点泛着街灯。

我去the Arkles酒吧找了张桌子坐下,从那里能看见安菲尔德。坐在我旁边名叫Frank的男人正在看本地报纸。他的右小臂上纹着YNWA。他就住在附近,除了我,酒吧里每一个人都住附近。报纸边搁着一杯健力士啤酒,没喝过几口。离开赛不到一个小时了。

“我叫这杯酒就是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说。

角落里的一对情侣开了一瓶红酒。

一个男人在玩飞镖。

另一个男人躁动不安地绕着花纹眩目的地毯走来走去。

“埃弗顿球迷都支持曼城,红军球迷都支持曼联,”他大笑着说。“肯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Frank回家看球去了。随着球票价格上涨,不少昔日站满Kop看台的球迷,如今把他们的比赛日传统变成了待在家里或是这样的酒吧。那对品红酒的情侣也在开赛前15分钟离开酒吧回家看去了。

“加油,曼联!”离开前其中那个女人对旁边的朋友们喊道。

曼联开场错过了次机会,一个戴着利物浦球帽的老人狠狠拍了下桌子。18分钟时曼联与进球擦肩而过,有人吼道,“见鬼了,他X的,狗X啊。”

中场休息时,跟女朋友一起来的一个男孩咬着指甲。然后曼城得分了。

一位老人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酒吧持续安静了一阵,直到曼联错失一个必进球,有人手扶额头咕哝,“上帝啊。”坐他旁边的人则惊得用手捂住了嘴。

“你们的心在哪儿?”有人扯着嗓子嚷。“你们没有一点良心!”

“太屎了。”还有人说。

然后又恢复了寂静。

最后,大家都悄无声息走入了夜色,我想起他们的祖先,那些人来自爱尔兰,苏格兰和威尔士,一手打造起这座城市,这个帝国,以及这种精神——“Scouse不是英格兰,”人们喜欢这样说——无论你是热爱利物浦俱乐部,还是厌恶他们,这支球队是作为他们自己人行走于这个世间上的,他们必然是那些三个世纪以来不断卸下工业原料、搬上制造成品、打造起这个当代世界的船员和码头工人的后代。我想到那些坐在喷泉边上的男孩们,想到Paul Collins,想到无论到底是什么在他心中支撑着他继续坚持这场战斗,那一定源于他的家乡。

r536439_607x405cc70岁的Jimmy Lawless与他的女儿 Jayne。 Jimmy说:“1955/56赛季,我大哥是利物浦球迷,我妈妈叫他看球时带上我,于是从那时起我也成了支持者。我们现在(Jimmy和Jayne)对半分享一张季票,因为我们穷,买不起两张!”

利物浦充斥着左翼工人阶级活动分子,出售激进刊物的书店(同时也必然在柜台后面卖利物浦俱乐部相关的书籍),还有墙上贴着老旧苏联海报的地下酒吧。那种政治意识深深扎根于中坚球迷团体里,他们代表着这座以贫穷工人为基础的城市。所以,无论是为了探讨96个家庭和他们的城市缘何决定回击,或是搞清利物浦俱乐部为何常受敬畏与尊重,还是理解这个神奇的赛季意味着什么不意味着什么,这段历史都是至关重要的。

送达利物浦港口的工业原料以及从这里运出的制造成品是大英帝国赖以生存的基础。然而,对利物浦发展贡献最大的那样货品,却是非洲黑奴。从利物浦开出的船载满了在西非海岸广受欢迎的商品,在那儿倾销一空后,他们用卖得的资金换取满船的奴隶,然后开往美洲倒卖黑奴,再用那笔钱将船舱堆满食糖、棉花与烟草带回。臭名昭著的中央航路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位于往返利物浦的三角航线的中间部位。根据David Paul令人着迷的著作《利物浦码头》,通常跑一趟运奴船就能获利8至10个百分点,巨富与强权由此而生。在1787至1807年之间,每一任利物浦市长都与奴隶贸易有所关联。本地的Heywood家族用奴隶交易中赚来的大笔大笔资金建立了一家银行。根据国家档案和BBC的记录,这家银行被多次收购几经易手,最终变成了Barclays银行的一部分。Leyland家族也开了家银行,同样被多次抛售、吞并,根据利物浦《回声报》的一份家族史资料,它最后被纳入了汇丰银行。

即便在奴隶交易被取缔之后,逐渐庞大的大英帝国及其殖民地仍继续让利物浦成为全球最富裕的城市之一。在1820到1865年之间,英国有百分之80到90的棉花进口是从利物浦进来的。他们在这里造了那么多船,以至于Sefton公爵庄园里的每棵树都被砍倒了。 源自码头的韧劲儿感染着每一个人,甚至是音乐家。从利物浦首航的泰坦尼克号上那支著名的乐队就受雇于一间本地音乐公司。他们将演奏坚持到了死亡那一刻。这就是利物浦。

联运集装箱的发明令得港口的年货运量大幅萎缩,毕竟有了这个后整个仓储系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整个70年代就在码头装卸工工会的一次又一次抗争,一次又一次失败中落幕了。在1981年炎热的夏日,失业的怒火席卷分崩离析的利物浦,Toxteth街区爆发了骚乱。据现已解封的公共档案显示,当时国家财政部长的应对方式是力劝撒切尔放弃这座城市,让它进入“可控的衰退”。伦敦的部分势力想让利物浦就这样干涸下去,直至死亡。 为了反抗撒切尔,选民在1983至1987年间选出了一届强硬派社会主义者市政府,但工党却还是在内部排挤走这些人,用从大流听话的官员取而代之。这座城市自此再未原谅过远在天边的领导人。

“利物浦从来不指望伦敦能真正做些什么”,Collins说。“我们想的是美国,是爱尔兰。”你肯定听到过我们说:‘Scouse不是英格兰。’这话可以追溯回80年代了。我们以前常去温布利参加杯赛决赛,80年代中期我们去那里,他们会放‘上帝保佑女王’。我们就会高唱‘你永远不会独行’,盖过国歌。我记得年复一年电视评论员总会说,‘这些利物浦球迷,太不尊重人了’,说我们不尊重女王。 可她住在她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而利物浦还有许多人挣扎在温饱线上,就这样他们居然还希望我们唱国歌。”

整整三个世纪,是贫穷的工人在船上岸上干着危险的活计,才令投资的权贵家族赚得盆满钵满。而这些男人和女人们去往希斯堡观看比赛,却发现同一批试图抹灭他们存在的权贵们竟开始污蔑自己对儿女的记忆了。也正是这些人决定奋起反抗,反抗警察,反抗政客,反抗媒体——这些在自己的背脊上扛起了整个帝国的利物浦工人阶级。他们已无法回到过去抗议曾经的不公,但这一次他们可以。这一次他们会回击,他们会获得胜利,并且在这过程中,这座被孤绝的城市的人民会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aaf4月26日,利物浦球迷前往安菲尔德观看与哈德斯菲尔德的比赛。开场15秒就打入首球,强势的红军最终五球大胜。

如今酷酷的利物浦Baltic三角区曾是一片废弃的工业荒芜。Dave Pichilingi的办公室就位于此地,我在那里与他会面。 他是“声音城市”音乐节的运营主管。我们坐在阁楼上,楼下有十几二十个年轻人正为一周后的音乐节做最后的添砖加瓦。

无数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翻飞。他办公室对门的街面上,有片克洛普的壁画,还有不少风格简洁明快的咖啡店、酒吧和公共活动空间。这座城市自己把自己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利物浦没有死。也没有什么“可控的衰退”。这座城市处处涌动着活力,Baltic三角区便是一个显著证明:这是一个生机勃勃、多元文化的现代社区,并且同时还设法留存了它原有的部落特质。世界上很少有其他地方能同时维系两者。

“Netflix在某个滑板公园的墙上涂了一幅广告”,Pichilingi提到。“才过四个小时,那些玩滑板的小孩就把它盖掉了,他们说‘想在我们的城市搞?没门!’”

利物浦是个国际化都市,利物浦俱乐部是家国际俱乐部,球迷群体之间因而有着天然的冲突。什么属于旧街区,什么又属于新世界?就像一位父亲对我说的,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凭什么却贵得我们负担不起?在这座文化灵魂源于深刻差异性的城市里,属于我们和属于他们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当地的音乐发展成为了连接这种割裂的一座桥梁。利物浦纯本地向媒体BOSS杂志开始举办观赛派对活动,为负担不起安菲尔德票价的群体提供了一处场所,以重振、继续掌控和定义他们的文化。他们管这叫BOSS之夜。有一次克洛普本人也现身活动,向他的新家致以认同,正如希斯堡那时的主教练肯尼·达格利什爵士确保了整整96个葬礼均至少有一位球队代表出席。达格利什自己就前去了多个葬礼,后来正是那些逝者的家庭努力促动了给他授爵的事。

本地电工Jamie Webster在Boss之夜表演的「Allez, Allez, Allez」成了一首现象级歌曲,这首歌现在在安菲尔德及世界各地不断响起。Webster自己也随队四处出征,用他的歌赞美本队,警告对手。

“我们是忠诚的支持者,”他唱到,“我们来自利物浦。”

常跟Webster赛前在安菲尔德周围同场演出的一位音乐人 Kieran Molyneux说,他一度很难接受那么多新球迷冒出来支持他的球队。“我刚开始去现场的时候,可没兴趣和不是本地的、跟我没有相同家庭背景的人打交道。 ”

后来他意识到他有三种选择。

一,不去现场,确实有人这么做,其中还有干脆建了个新俱乐部的,叫利物浦城市队—— 一个象征工人阶级团结一致的政治观念的缩影,他们立志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共产主义职业足球俱乐部。

二,还是去现场看,然后抱怨糟糕的观赛体验。

三,试着熏陶新人,给他们讲解他们所选择的这段历史。

他选择了第三种方案。现在,比赛日他在Sandon酒吧演出,这正是利物浦俱乐部的诞生地,离安菲尔德只有一条马路,他会在台上唱些老歌。而从全球各地赶来的人,会和来自利物浦老城邮编L4和L8的年轻人们站在一起大合唱。这样的集体空间对于其他球迷遍及世界的大球队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在工人阶级白种人主导的客场大巴上,每周上车的还有群锡克教徒。可相对于他们的异教信仰,大巴上的老派人士们其实更介意他们来自于伦敦。这就是经历了Toxteth,撒切尔和希斯堡之后淬火而生的市民团结:只要守得住规矩、尊重历史,任何人都可以加入这个部落。不向任何人低头。不看《太阳报》。不升大英国旗。做Scouse,而不是英国人。 29年来,当整个足球世界以为利物浦正在沉沦,它其实却在粘合自己、重振旗鼓,准备迎接一个美妙的赛季,就像今年这个一样。

“影响更大的是局外人身份:我们都是Scousers,所以我们共同进退,”Pichilingi 说,“勿论肤色,既然同为Scousers,我们就是一伙儿的。选择了支持利物浦,你就也成了精神Scousers。”

“真的吗?”我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他强调说。“绝对的,绝对是真的。利物浦这座城市一直将自己视作是局外人。有时候利物浦与纽约的共通之处都比跟英国人的多。所以向往海那边的念头一直存在着。”

我最后去了附近一个藏在废弃仓库里的地下酒吧,那里卖一种撒切尔苹果酒——不是随便想点就能点到的,酒吧老板告诉我得用“死翘翘女士酒”这个暗号才行———虽时光已逝,但利物浦这样的城市绝不会淡忘。撒切尔去世后的第一场利物浦比赛,球场欢唱着“玛格丽特死了,死了,死了。”

球迷们纷纷展开旗帜。

“叮,咚,女巫死了。为96人伸张正义。”

“你撒谎时没想过我们,你死了我们也不会想你。”

“你选错了城市挑衅。”

酒吧老板的丈夫Tristan和他朋友刚从一段朝圣之旅回来,他告诉我在瑞士一个湖边他们装是在利物浦码头游览,迷幻剂可能也发挥了小小作用。 他带着一伙人一起唱那首老歌「默西河上的渡轮」。他和妻子尤其喜欢其中的一句歌词。

“男孩,无论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绝不会背你而去。”

Tristan微微一笑。

“这是Scouser的精髓,”他说。

r536443_607x410ccLindsey是一名球队围巾小贩,她的摊位就在安菲尔德外:“我在这儿做生意已经有五年了;白天我是一个牙科护士。我28岁,这28年来我一直支持利物浦。这是我的家族传统,意义深远。”

我以前从未去过安菲尔德,在这个大风刺骨的周五夜,我提前几个小时来到了这片街区。无论是巴吞鲁日的老虎体育场,曼彻斯特的老特拉福德,还是阿兹台克体育场,墨尔本板球场,或者瑞格利球场,伟大的球场总会向其周围辐射自己的能量,创造出一个神奇的钟罩。球场门口的马路对面,一条贩售的围巾上写着这样一行字:“没有任何喧嚣能与安菲尔德的喧嚣相提并论。”

球场外,小贩们叫卖着配搭咖喱或肉汁的薯条和派。球场内,球迷们挤靠在一起,因为巨大的看台形成了风洞,使刚进来找座位的人感觉场内气温骤降。下方的媒体席上,球队提供了咖啡和热汤。

我走上看台时,场内正放着披头士的「辛劳一夜」。

我们找到座,融入人群。大家先是唱起了「你永远不会独行」,然后为刚过世的名宿Tommy Smith进行一分钟默哀。整座球场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哪怕是客队球迷也没发出任何酒醉的口哨。安菲尔德的喧嚣是无与伦比的,安菲尔德的寂静也是如此。这座球场或许比其他任何球队都更懂得如何示以尊重,示以怀念。

比赛开始,对手是已确定降级的哈德斯菲尔德。

15秒刚过,凯塔就打进了一球。安菲尔德山呼海啸。

在接下来的89分钟里,利物浦持续压迫进攻,打入四球,无论能否赢得联赛冠军,他们展现出的内容足以令其球迷永远记住这个赛季。赛后的发布会如今也有不少国家大报来参加了,尤尔根·克洛普——他对俱乐部精神的传承,就如同曾经的弗格森之于曼联一样——微笑着走出来,面朝媒体坐下,将对手和自己球队都进行了一番夸赞。

他回顾了这个赛季至今。

“91分,”他摇着头。“太疯狂了。”

他讲到接下来的两周里,利物浦和曼城的每一场比赛都至关重要。在这个无与伦比的赛季,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为自己球队在重压之下的表现感到骄傲。无论他们最终是否会以97的高分屈居第二,克洛普的笑容和强大信念,令人相信这只是一个开端,而不是另一次终结。

“我们能做的只有赢下比赛,”克洛普说。“如果不够,我们也已经尽力了。命运是求不来的,你必须靠自己去争取。”

我走出球场,绕开水坑,拉上外套。雨下了起来。从大门外左转,我走向一条街外的Sandon酒吧。酒吧里铺着葡萄红地毯和白色皇冠脚线,人头耸动,我叫了一杯沃辛顿啤酒,漫步走向大厅,Kieran正在那里演出。 美国口音、次大陆口音和许多辨识不出的口音在我耳边此起彼伏。还有Scouser口音,所有人都聚集在这个房间里,跟着Kieran的演奏的老歌一起合唱,这首是歌颂贝尼特斯的「La Bamba」,那首是合着「Sloop John B」曲调的欧冠颂歌 ——“我们赢得过五次,五五五~次” ——Kieran弹着吉他,人群跟着和唱。

房间里洋溢着欢乐,这里有生而为红的人,也有自己选择而来的人,这里有熟悉老传统的人,也有正努力学习的人。未来两周里,希冀薄如纸鸢,失望若隐若现,但在这个夜晚,在这个空球场阴影下的酒吧里,一切均如遥远的港口般,被忘却在了身后。

 

译 dive for dreams by e.e.cummings

向梦想扑去吧
否则号语片句也能将你倾覆
(树之本为其根
而风即是风)

倘若海波燃起烈火
信赖你的心
(依从爱而活
即便星星在退行)

尊怀过去
然拥抱未来
(并在这结合礼上
以舞驱走你的死亡)

莫为人世介怀
勿论恶棍或是英雄
(因为神亦恋着女孩们
及来日 及这尘世)

dive for dreams
or a slogan may topple you
(trees are their roots
and wind is wind)

trust your heart
if the seas catch fire
(and live by love
though the stars walk backward)

honour the past
but welcome the future
(and dance your death
away at this wedding)

never mind a world
with its villains or heroes
(for god likes girls
and tomorrow and the earth)

在看《天真和感伤的小说家》时曾经想过,Neruda和e.e.cummings,这两个我最喜欢的诗人,恰好可以代表书里所说的两种作者。Neruda直白,在他笔下的句子和他的本源之间没有弯弯绕绕的隐晦;而e.e.cummings心怀百转,他的诗句乍看之下总显得怪异、不像正常人在说话,然而一经转念细思,却又能让人拍案:确实如此!他并不晦涩,只是个少数派,是个语言的开拓者。

就翻译来说,尽管诗歌翻译必然是个坑,但我总觉得翻译Neruda要比e.e.cummings容易一点点:中文太精确,是一种主要依靠语境来作留白的语言,词语本身的留白极其有限;而e.e.cummings偏偏是个连虚词和标点都要用来留白的偏锋……译得太少,显得他晦涩难懂;译得太多,又过犹不及,流于俗气。

他的诗多见于柔软、敏感,而这首dive for dreams,却是反常的、少见的热血。如果把圆括号里的句子删掉,简直就是另一首平庸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学生习作,但恰恰他又写了那些句子,将我压在椅子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揣摩着热血之下的深意。

《她》:交互设计的未来

这是上周四睡觉前在豆瓣看到的友邻推荐,读了读觉得很妙,就帮朋友的网站翻译了下。很可惜,像上次的互联云那篇一样,这种真正在讲远景并且还讲原理讲实现的优秀文章,现在没什么人看,大家都看BAT大战看股权众筹去了。可这些才是确确实实会在不久的未来影响到我们每天生活质量的趋势啊……
《她》里所呈现的,是一个科技已经完全溶解入了我们每天生活的未来
《她》里所呈现的,是一个科技已经完全溶解入了我们每天生活的未来

开拍了几周后,《她》的导演 Spike Jonze 突然顿悟了。此前,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该如何设定他那人工智能女主角的系统运行方式,但在反复咀嚼了 Ray Kurzweil 和其他未来学家的观点之后,他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她》不该是一部关于科技的电影。它应该是一部讲述人的电影。带着这个思路,影片逐渐成形了。的确,这个故事是发生在未来,但它所想讲的是人的情感关系,而那些东西自人类文明伊始,就是不变的脆弱而又复杂。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她》的确是一部有关科技的电影。毕竟,两大主角之一,是一个由代码构建而成的独立意识。这给 Jonze 和他的制作团队抛去了一个独特的挑战:他们必须像设计师一样来思考。如果人工智能技术已成熟,那它是怎么运转的?它跟它的用户之间该如何相处?怎么才能保障这位无所不知的全能对话者与耳塞那头有血有肉的人类之间能够流畅无阻地沟通?

对于负责故事背景设定的艺术指导 KK Barrett 来说,《她》代表了一种不同的设计挑战。Barrett 之前的代表作有《迷失东京》《绝代艳后》《野兽家园》等等,但《她》带来的问题是全新的,并不是找个卜术师来看看水晶球就能解决。这个横亘在他眼前的问题即是:在一个人工智能都可以像逛超市一样随买随用的世界里,其他的科技产物应该长什么样?

在《她》里,未来看起来更像是过去
在《她》里,未来看起来更像是过去
科技本身将不再有存在感

在《她》的“微未来”(按 Jonze 的说法)世界里,你立刻会注意到的是,那里似乎并没有太多科技。男主角 Theo Twombly 为 BeautifulHandwrittenLetters.com 工作,这家公司提供定制手写体情书的服务。他的办公桌上仍有一台电脑,不过除此之外,他在日常生活里很少直接面对一块屏幕。反而,他跟他的未来住民同僚们通常只是说话而已。不是互相交谈,就是跟他们的操作系统通过一只没有线的耳机说话。而这只耳机本身就像一个好看点的硅胶耳塞而已,完全不同于现在的那些看似要把人身和机器结合在一起的蓝牙头戴设备。

在这个“微未来”世界里,你目光所见的都是一些低技术含量物体。本就有些未来感的洛杉矶也没像《银翼杀手》那样把摩天高楼都变成高耸的显示屏,仍然还只是普通建筑。Theo 的起居室也没有平板电视,倒是摆放了很不错的家具。

这自然一部分是出于审美的考虑:要在一个用屏幕来沟通的世界里进行电影场面调度有点吃力不讨好。但 Barrett 用另一种逻辑解释了这里的技术缺失。“我们确定这电影不是在讲科技,就算是,这里面的科技也是隐形的,而且不是说眼镜玻璃那种意义上的看不见。”换句话说,科技并没有消失,而是溶入了我们每天的生活。

顺着这个思路来看,这不仅仅意味着《她》这部电影是在讲人的故事,同时也说明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更加科技以人为本的未来。在《她》的世界,科技已经淡化,或者说是我们人类已经将之淡化了。在这个世界里,进化的钟摆已经回摇,新一代的设计师和消费者都已经相信,科技不再只是一个实现目标,而是一个我们理应身心投入的真正的世界。(显然这只是理想状态;正如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实际上,人要真挚地与科技“结合”丝毫没有变得更容易。)

的确,Theo 的家里以及办公室各有一台电脑显示器,但基本这就是科技的所有痕迹了
的确,Theo 的家里以及办公室各有一台电脑显示器,但基本这就是科技的所有痕迹了

为了勾勒这幅“微未来”的轮廓,Jonze 得到了一些援手,他跟纽约设计事务所 Sagmeister& Walsh 的设计师们聊过,跟建筑设计所 DS+R 的负责人 Elizabeth Diller 以及 Ricardo Scofidio 也见过面。还有作为影片艺术指导的 Barrett 来负责把设计变现。

在这个过程里,Barrett 从一本他最爱的收集历史上各个时期所预测的未来主义图景概要的书里找到了些灵感。可以说是这本书提醒了 Barrett 有哪些东西不该做。“那里面有不少玩意儿你一看就笑出来了,你会说,这些东西后来哪出现过啊!其实通常他们只是想太多了。未来比你想得要简单多了。”

用过去漫画家 Rube Goldbergian 画的厨房图片或是人们开着喷气机上班的影片场景与真正的今天作对比再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很容易,但 Jonze 和 Barrett 的难题在于他们得基于今日的科技现状,顺着简化的思路,向前推断出未来的情况。

比如 Theo 的家就是一个简明的例子。虽然堪称“智能之家”,但外部可见的智能痕迹少之又少。它真正优异之处不在于杰出的科技含量,而是简单低调的实用性。比方说,Theo 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灯也会随之开关。但你不需要坐沙发上用什么额外的 app 来控制它们;墙上也没有一排排的开关。一切都是自动的。为什么呢?“因为对住在屋子里的人来说,这样很聪明也很省事啊,”Barrett 说。

Barrett 的另一个审视对象是现在的智能手机。“它们确实先进,但某种角度上说它们一点也不先进,它们需要你投入太多注意力了。而其实你并不想整天粘在上面,你是想解放自己的。”按照他的预测,以后即将发布的那些智能手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每个人都在讲我们马上会有弧面的可弯曲玻璃屏幕。可我们要那东西干嘛?我们不如实在一点,我们不如造些手感舒适的东西出来。”

Theo 的智能手机被设计成“实在”的样子,这样首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它的“手感很好”
Theo 的智能手机被设计成“实在”的样子,这样首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它的“手感很好”

电影里 Theo 的手机就是顺应这种思路造出来的:一款带铰链可开合的帅气的设备,看上去更像一个装饰烟盒而非 iPhone。他并不像我们现在那样频繁地使用手机;这款设备功能性强,但并没有很强的存在感。它更像是精致的钱包或手表那样的东西。从工业设计的角度讲,因为它是未来的物品,而那个时候的玩意儿已经不再需要浑身拼命秀自己的技术成熟度了——未来的科技应该已经进步到不需要长得像有科技含量的东西了。

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副极具说服力的、内在逻辑连贯的未来图景,并且跟我们通常在此类电影里所看到的大相径庭。事实上,《她》所描述的未来,可以说是我们一般所想的那个未来的对立面——与《少数派报告》背道而驰。想像一下,这个世界的重点,不在于像我们现在所见的那样往人们的生活里不停堆积新科技,而是洞察科技如何能够淡化存在感,与生活更严丝合缝地整合起来。它的意义在于构建出一个或许看起来更像是过去的未来。“某种意义上说,我的任务就是解构设计,”Barrett 称。

重头戏:独立的交互界面

从技术角度讲,《她》里边最大的设计解构,就是贯穿整部电影的那个交互界面。Theo 不碰他的电脑,尽管他家里以及办公室各有一台电脑显示器,但两边都没键盘。他用说话取代了键盘输入。“我们决定不要展现物理接触,”Barrett 说,“我们想让这个过程显得自然些,所以就去除了我们所熟悉的软键盘。”

再一次地,语音控制的设定其实为影片制作提供了方便。确实对于观众理解剧情来说,观赏 Theo 与他的人工智能系统 Samantha 之间的交谈,比观看人物手指点按、手势动作、划动屏幕什么的要容易得多。但同时,鉴于这部电影本就力图展现一个低侵略性、不再一味追逐科技多元化的世界,所以基于语音的交互界面正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电影里的主要交互接口就是声音:Theo 通过一个独立耳塞与他的人工智能系统沟通
电影里的主要交互接口就是声音:Theo 通过一个独立耳塞与他的人工智能系统沟通

确实,如果你意图勾勒一个我们不再囿于屏幕里的未来,那么基于说话的系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选择。按照 Barrett 的说法就是,《她》里边的电脑不像现在的电脑那样“要求我们坐下来,把注意力放到它身上”。他认为这就像现在很多情况下音乐的适用性远超电影一样。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听音乐。它只是一种补充。你可以一边听音乐一边 360 度无拘无束地做任何事。而电影需要你坐定在同一个地方,自始至终盯着同一个方向。就象电影里看到的那样,无论 Theo 实际上在干什么,他只要戴上耳塞就能连上系统。

顺着这个思路来看,《她》的语音交互界面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现实计算的创新形式。只不过不同于我们一般所想的在目视物体上覆盖一个信息层,Theo 是通过一只耳朵来接收信息而已。并且与此同时,另一只耳朵还可以腾出来聆听他周围的世界了。

Barrett 把这种安排视为我们正在探索的这条道路的优雅终点。想一下现如今我们吃饭时如果无聊了会干什么?我们会看手机,尽管我们知道这其实挺没礼貌的。Barrett 从这个现象看出了智能手表将带来的好处之一:重获注意力分配的自主权。

“它们更不容易被注意到,更隐匿些,”他说道。不过它们仍旧是屏幕,仍需要眼球关注。于是 Barrett 进而说起“设想你能用一个耳塞获得你所需的各处的信息。”你仍需要分配注意力給它,但至少没那么索求无度了。

Theo 与全息影像展现的游戏角色交谈
Theo 与全息影像展现的游戏角色交谈

当然,一个真正好使的语音交互还会带来其他好处。对话式的界面令一切简单起来。如果各种不同类型的设备都运行一套能够理解自然语言的系统,那就意味着只要说出需求你就能调用出任何菜单、任何工具、任何功能。

这其实也已经是一个当下正在凸现的趋势了。看看现在的移动系统比如 iOS 或是 ChromeOS 是如何把乱七八糟的文件夹藏起来的。Theo 有他的贴身助手代他操心,所以他需要知道的系统底层运作规律比我们现在还更少呢。按 Barrett 的说法就是:“我们不想让他摆弄、纠结于琐事上。”换句话说,在 Theo 所处的未来里,不仅仅是 iPad,一切东西都“自然就能用了。”

人工智能:终极的用户体验挑战

然而,《她》这部电影里最核心的隐形设计,正是后来成为 Theo 爱侣的人工智能系统 Samantha。他们之间的情愫显得如此自然,人们很容易就忘了她其实是一款软件。但 Jonze 和他的同事们并不只是写下一个身为人工智能的女朋友角色就算完事了。实际上,这部片子主要的戏剧张力并不是来自于人工智能与真人有多像,而恰恰在于它们有哪些地方是模拟不了的。

Samantha 那种不一般的人工智能风基本是 Jonze 自己写进剧本的。但她的形象引发了整个制片团队内部一片讨论混战,他们试图理清这样一种技术的本质。“每次你要处理与人打交道的情形时,你就得把人当作一个操作系统,一个非常高级的操作系统。你的终极目标就是尽可能模仿他们。”Barrett 说得很泛,大概是根据预设或者场景来研究、改变语音特征和灵敏度这些的意思吧。

当他们开始设想人工智能系统应该有什么样的举止时,更多的问题被牵扯了进来。他们应该是优秀的倾听者吗?他们有直觉吗?他们会根据你的品味和问过的问题来调整自己的设置吗?他们会留给你思考的时间吗?Barrett 的说法是:“你并不想要一台始终只会给你答案的机器。你想要的那台是会跑过来跟你说‘让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所以基本上,这就意味着人工智能得把自己设得笨一些。Barrett 说:“我想比较重要的一点是,未来的系统要有像医生对待病人那样到位的态度。政客们已经吸取教训了,你不能跟人喋喋不休,你得表现得像是在聆听。”

在电影里,人工智能的杀手级应用,是能灵活根据用户的情绪状态作出调整
在电影里,人工智能的杀手级应用,是能灵活根据用户的情绪状态作出调整

说是这么说,可根据我们在电影里所看到的,人工智能的看家本领在于它不只一种固定人格,相反的,能在任意一刻都知道用户当下所需才是它的杀手锏。

男主角 Theo 正处在一场难熬的离婚纠纷中,心凉苦闷,很难结识新人,于是 Samantha 就帮他安排了一场相亲。Theo 的朋友 Amy 跟丈夫分手后,她的人工智能表现得更像是一位心理医生。“她正在帮我度过难关,”影片里 Amy 这样说到她的虚拟朋友。

在我们现下的真实世界里,大概还要等很久才会等到电脑可以感知我们心情低落并进而想办法让我们开心起来的一天。但我们离那个目标已经在一步步接近了。从网页的响应式设计或者 iOS 7 的免打扰功能上面,我们渐渐能看到越来越注重感知真实周边状况的设计了——设计会感知我们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或是以什么方式来应用这些设计。Google Now 以及其他各种预测性的软件正在推动一个更加强调个性化、拥有更智能应用的时代的到来。苹果的 Siri 通过更新收录了一些笑话,虽然还称不上真正的幽默,但至少也证明我们正在努力让科技变得更人性化——而这正是我们如今的当务之急。

来源:Wired

p.s.我非常喜欢Spike Jonze的这部新片,一再回味都能有不同角度的新启发。本来都没有很喜欢Arcade Fire的新专,只是拖着nc粉的老脸美其名曰“我的欣赏水平还没有及上这张专辑的高度”,但在《她》那十分具有信服力的未来场景里,AF做出的音乐具有与影片通调惊人一致的未来感,一下子就爱起来了。

身后

原文: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33334
Never Let Me Go的一篇fan fic翻译。无beta。纯粹是觉得这篇写得太好了,文风跟原著一脉相承,对小说的理解也很深,就像是石黑一雄本人写的一样。另外,我就想说文学翻译真是太难了,翻这么一篇两三千字的东西的同时,我在别的网站搞三产上万字的翻译稿费都赚好了,向那些优秀译者致敬……

在意识到这点之前,我当捐献者已经两年了。

看看第一次捐献以后你身上发生的那些细小的变化,真有些滑稽。我不再看书了,不当看护以后不用开车,所以我也不再听音乐了。我留着Tommy给我买的那盘磁带,Judy Bridgewater那盘,午夜后的歌。我不是有意要避着它;我只是再也没想到要去听这盘磁带,尽管一直随身带着。就像我说过的,它成了一件承载记忆的旧物。如今,好多东西都已是这样。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早上会决定去听它。我是说那首歌。这已经过了好些年头了,上次听它我猜大概还是我当Tommy看护之前的事了。但这个早上我渴望听一听它。我恳求我的看护纵容我一次,她答应了。她叫Sarah,年轻,好心。有时候,我在眼角余光瞥见她,会荒谬地把她认作Ruth——想必是头发的缘故,大概还有那股相似的活力吧。她喜欢发号施令,但总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通常我想她应该会问问我要一部录音机来干什么用,但这次她大概从我这儿看出了什么,便没有作声。她只是点点头,转身去护士那儿要了一部。她把它轻轻留在我床头的桌上,然后离开了房间,房门咔嗒一声轻巧地合上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箱子里翻出那盘磁带的了。磁带盒看起来就跟以前一样,封面画着一个抽烟的女人。在我房间那刺眼的荧光灯映照下,封面上摇曳生姿的棕榈树也显得破败不堪。有那么一刻我想着:不知道Judy是不是也上了年纪,不知道她是不是仍在录唱片,还是已经过世。

毕竟以前听过太多遍了,我仍记着应该倒带到哪个位置。伴着前一首歌的最后一节旋律,我叹出一口气,靠向枕头,然后,“Never Let Me Go”的前奏通过小喇叭传了出来。那时我恰好想起了Hailsham,想起那个早上,男孩子的足球赛被一阵雨打断,于是我们自发搞起象棋比赛的事。

但第一段歌还没过半,曲子突然断了。我从遐想中惊醒,伸手打算去够停止键,就在这时,我听到一记轻咳,顿了顿,跟着传出一段嗞嗞的干扰音。

Tommy的声音响起时,我完全懵了。“Kath?”他唤道。我感觉我的血液全都从脸上往心脏涌去。我说反了吗?总之就是那感觉。“Kath,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听这首歌的。多半是在我完结后。或许是好几年后。我刚刚接到了最后一次捐献的通知,明天我会要求他们给我换一名新看护。对不起。这真滑稽,我都已经见过别的捐献者经历这些事了。他们有些人挺兴奋的,可以说是容光焕发。而我,我只是感到累。我累了,Kath。我心里甚至有些高兴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我会为某个人献出自己。这是我必须送出的礼物,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在我出生之前就命定好的路。那有些强大并且……并且永恒的意味在里面,Kath。他们突然就开始对你另眼相待了。都是些小事,比如他们让你的看护带最好吃的布丁给你。医生啊护士啊,在走廊里遇见时真的对你微笑了,尽管他们仍旧没怎么迎上你的眼睛。

“但我留下这段录音是有原因的,Kath。为此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事实上,好几年了。

“这个故事我没告诉过你,你当我的看护这么久我也没说。天哪,我仍在思念着你。我没法当面跟你说这些,我倒希望我能坚强些要你留在我身边。可事实是,Kath,我害怕极了。我不想连累你也淹在这种情绪里。但这不是刚才我想跟你说的。老天……”

录音沉默了几秒,只有些细碎的沙沙声和尖锐的噪音划过。我努力不去想那时的Tommy正遭着多大的痛苦,但不知怎的,不去见到别人的痛苦要比不去听到容易得多。我便听到了,从他紧绷的、存在这盘磁带上等待我数年后发现的声音里,我听到了。

“好了。抱歉,Kath。我很抱歉。我想告诉你的是一段回忆。是别人的回忆,但自打我第一次担起看护的责任,我就记着这些了,我看护的那个人叫Adam。他是个好看的男人,Kath,不是你想的那种。他……他很明亮。鲜活。当他把注意力转到你身上时,你会感受到他在聆听,真的在聆听你说的话,在思考每一句话的轻重。唉,我嘴巴太笨了,说不好。

“他睫毛长长的,是金色的,除非光打得正好或是凑得很近否则你看不清它们。我们变得很亲近,他们在看护培训时告诫过不要那样亲近的。我们通宵谈论着我们的生活。他问我关于Hailsham的事,我也听他讲他的学校。那地方跟Hailsham不同,Kath。这让我格外珍惜我们拥有过的东西,尤其是我们一同所经历的,你,我,还有Ruth。

“但我得告诉你的是这个:在准备第三次捐献的前一晚,Adam坚持要我陪在他身边,按理说他需要休息,可我还是留了下来。在他第二次捐献以后,我想尽了一切方法帮他恢复体力,但他就再没缓过来,所以或许这一次就意味着完结了。他说他有些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他说,在他们学校的学生里,常有人耳语着回忆一说。他说到这个的时候好像,Kath,好像回忆两个字是标着粗体的一样。那不是什么寻常回忆。一段回忆。他说每个人都拥有一段回忆。每个人都会小心翼翼地决定留着哪段回忆。那段当他们给你上麻醉准备最后一次手术时,你所想着的回忆

“他跟我说了他的回忆。他说那是深秋之时,尚未迎冬。他们学校在一个城市旁边,那块地方基本被改造成了工业区。没有我们那么漂亮的操场。这天晚上下了雪,大概有20cm厚,孩子们都想去雪地里玩。他们新来的监护老师比较宽容,便带他们出去了。不过是在雪地里玩啊,Kath,可在这之前他从来没得到过许可,你想象一下。他记得自己捞起了一捧雪,感觉到雪贴着他的手套正在融化,然后他把那些雪团成了一个雪球。他抬头望向天空,有几片雪花滑落到舌尖。Adam说,那是他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那么有生气,温暖,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散离身体渗透去周围的空间里,他感觉到脸颊边的寒冷乃是他所体验过的最美妙的东西。

“他说他要把他的回忆告诉我,他说仅仅自己拥有和回想还不够。他想要确定自己能有一些东西留存在世上,哪怕只是雪中一刻这样小的事。它的确留存下来了,Kath。我一直记得这段回忆,连同所有我跟他一起的经历。跟每一个人相处的时光我都记着。跟Ruth的。跟你的。

“这事我已经想了一阵了,Kath。我想把我的回忆告诉你。我一直想找出一个感觉更重大更有份量的时刻来,好比我跟Ruth初吻那时,或是我在Hailsham赢下足球比赛那会儿,又或是我俩在一起后有次因为傻笑得太厉害都没法继续做爱了,那时我们在一起是多么开心多么自在啊。那些都是我最珍爱的回忆,举足轻重。但这一段才是我最后总会念想起来的。

“那是晚秋的时候,我们,你、我,还有Ruth,我们都去了池塘边上那块地方,打算晒着太阳看看书、打个盹儿,消磨一下午。我们以前常这么干,还记得吗?”

小喇叭有些失真了,但他的声音却仍紧紧箍住了我,我跟着低声应道:“是啊,我记得。”

“嗯,那个下午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有这么一刻:我跟Ruth那时已经在一起了,刚确定关系不久。我俩大约正在争论什么,某本书里边一个精彩的观点吧,反正那会儿我们常会为这种事忘乎所以。你正趴着聚精会神地看《战争与和平》。就那么一刻,我看见Ruth侧着身越过你,想去抓她带过来的水瓶子。但,我看到了,她的一个小动作。她的手抚过你的肩,好似不经意,但我看得出她容许自己的手在那儿多流连了一会儿。然后,她把头靠向你,过分的近,我看见她依着你的头发闭上眼帘,深深吸进一口你的气味。

“这事再小不过了,Kath。我想她自己大概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可我没法移开目光。她爱你。毋庸置疑。用这个字眼一点不夸张,真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跟我好了那么久,因为……因为她不想失去你。她不想孤单一个人。我想她也爱着我,用她的方式。她那时神情里的某些东西安抚了我。每次想到你们俩,我便首先想起那一刻。伴随着刚修剪过的青草气息和夏末的水塘味儿,闪回到我眼前。它令我愉悦。满足。好像我们已经在那儿呆了一辈子似的。我们会在那儿一直爱着彼此,憎厌彼此,互相争吵,令彼此烦恶、愤怒,然后和好,睡进同一个被窝,做尽爱恋中的人会做的所有事情。

“我们三个相互深爱着,我们永远不会坦然面对这个事实,因为我们知道它会令一切更艰涩。因为我们生来并不曾被指定这等幸福。我们自始至终有着别的使命,那个用尽我们一生来迎接的使命。我正是在那一刻想通了这点,但很快我又把它忘了,因为我太年轻,畏惧于这个认知。它太宏大,太凶猛。我们能有共度的时光已经相当幸运了,Kath。现在看来,这已足够。必须足够了。可……Kath,那一刻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刻,哪怕终究是一场空也没关系。那就是明天我跟你告别时,将会想着的事了。

“之前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这些才好。但后来我想起了你对这盘磁带、这首歌的钟爱。我知道你有些年头没去听它了。可我希望你会再想起它。录这些话一部分原因是想告诉你有关回忆的传统——之前从没听你谈起这事,所以我猜大概没人在你跟前提过吧。不过主要是,我的回忆,还有Adam的……嗯,我得要把这些传下去。我本该亲自告诉你的,可……唉。我希望,至少,今天听到我的声音对你是种慰籍。我爱你。我爱Ruth。即使我们都逝去了,一定还有一些属于我们的东西留存下来。不止是我们那颗驻扎在陌生人体内贲张跳动的心脏。”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我坐在那儿,盯着墙面。我在那儿坐了很久,思绪奔溢。我主要在想Ruth。我想着她的嫉妒,她的专横,我想着Tommy总能悄悄让她安稳下来,要不就是气急了挑起一场争吵。我想着自己的安抚是如何叫她止息。我想着我们三个,不仅只是三人组,我们是一体的。这是事实。而现在,还活着的只有我了。

我想那之后我哭着睡着了,磁带仍在继续轻轻播放着。我的看护是几时进来把录音机放到边上的我没印象了。我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是计划明天的行程。我会需要一盘空白磁带,以及我自己的录音机。Tommy是对的——我们的生命应当留下一些东西,超越我们肉体的东西。我是唯一还活着的那个,当我离去时,我要将我们的故事留在身后,所有的故事。

LAUXESORTEM一族的身体仪式

还在NZ的时候帮FBBang译的卷毛发在McSweeney’s上的小品文,可惜后来FBbang好像没有坚持做下去(?),翻都翻了,放出来。

译注:1956年6月号的「美国人类学家」上发表了一篇题为「Body Ratuals Among the Nacirema」的论文,作者为Horace Miner,该文描述了位于北美的Nacirema族人的各种不同寻常的生活习惯和日常仪式。发表逾半个世纪以来,被多本人类学书籍收录,也是相关学科学生的必读材料之一。但实际上,该文并非一篇真正的田野调查总结,而是旨在暗讽民族文化优越感的一篇小品文:Nacirema倒过来写即为American-美国人的刷牙、洗脸、烫发等日常活动,经由作者的妙笔被描述成了出于身体膜拜或恐惧心理而逐渐形成的的各种奇特仪式。就学术意义而论,作者刻意使用先身处"主流"文化立场而后再来审视"非主流"文化的叙述口吻,正是在揭示这种将观察对象的行为意义与其本民族文化背景割裂的分析态度是多么傲慢且愚蠢,他在提醒后来的学者:必须根据一个文化本身的历史和价值观来研究它,而不是以外来者的文化为参照物;而文学意义上,这是一篇针对当代美国人价值观和行为模式所发的恶狠狠的吐嘈。而本文即为Jesse参仿先例,对Metrosexual(都市型男,意指非常注意外表及生活方式,并乐意为此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的男性)所作的吐槽文。

 

在相似的情形里,不同的人的举动也会迥然不同,因此,即使是最奇特的风俗,见多识广的人类学家也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Lauxesortem人一直混迹于都市居民里,他们的诡异仪式也隐匿在那些已被普遍认可的文化习俗里,被视而不见。虽说是迟早的事,但直到二十年前这个文明才刚被人发掘出来,也算惊人地晚了。社科学者们当然努力过,但苦于种种困难,总是无法深入这个离群索居的群体进行研究,所以至今人们对他们的认识仍旧少得可怜,而且似乎邻近团体们对其也没什么好感。

几乎是同时,在位处不同大陆、相距甚远的伦敦、纽约、里约热内卢和澳大利亚的悉尼这几个城市中心,都有人发现了Lauxesortem一族的踪迹。尽管看起来,这几处的文明是各自独立发展起来的,它们却有着一系列几乎完全一致的价值观,即身体的地位高于一切:必须时刻保证身体处于舒适、无毛发且充分滋润的状态。虽然在伊利诺伊州的皮奥瑞亚和蒙古的乌兰巴托,也出现了Lauxesortem的目击报告,但经过更深入的调查证实这些只是个别案例,一旦被主流文化以痛苦的体罚相要挟,他们很快就归化了。

然而,就像玛雅人和罗马人那样,Lauxesortem的"王朝"也开始分崩离析。也正因如此,一些社科学者最近得以近距离接触Lauxesortem团体并注意到几个一致的趋势:

在一个叫做"二分点"的庙宇——显然是用太阳跨过天赤道而形成的自然现象所命名,Lauxesortem们每周都雷打不动地去那里好几次做旋转运动(译注:二分点,eqinox,美帝著名高端健身会所)。如果一个Lauxesortem附近没有"二分点",人们就会看到他去"大卫巴顿健身所"做同样的旋转运动。这些庙宇都提供了几十架能够以不同速率模仿地面移动的机器,装作一副正在前进的样子而实际上并未把Lauxesortem带向任何新的目的地。

Lauxesortem族人一般都从"国美服饰"(译注:Nacirema Apparel,即美国服饰AA的倒装改写)或者"香蕉共和国"这样的精品服饰店买衣服。在那些店里,他们花上几个小时扫览各个走廊,常常把同一件衣服试了又试,然后决定买下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他们甚至会买好几件在外人看来都差不多的衣服,但Lauxesortem对"木炭灰"和"午夜灰"有着极为细致的颜色区分。

娱乐活动方面,Lauxesortem拥有一颗勇于探索的心,他们会去各大场所对各种活动作壁上观,相同点在于,这些活动都旨在彰显男子气概,但不同点在于,它们往往吸引着理念截然相反的亚文化群体。比方说,下午Lauxesortem会去看巨人和维京之间的角斗赛(译注:巨人队和维京队,美式橄榄球大联盟的两支队伍),晚上他们又去看一个自称为"那个麦当娜"的很挑衅的女人所做的声乐示范。

尽管偶尔Lauxesortem男人也会同意和一个女人步入婚姻殿堂,但通常总是半推半就,还多半会要求女方接受Lauxesortem几条核心价值观的洗礼。实际上,这种联姻的最终命运基本取决于主浴室里是不是有两个洗脸池,以及住所里最大的衣柜是否归Lauxesortem男人所有。

Lauxesortem族人跟东南亚女子的来往比跟其他任何人类族群都频繁。然而,似乎只有Lauxesortem从这种交往中获得了好处,而女方则毫无收获。

比如,Lauxesortem把修指甲的工作交给来自暹罗女人照料——暹罗现在被称作泰国。起先,他们对指甲的注意力仅限于手指甲上,最近却有趋势表明这种泛滥的关心已经扩散到了脚趾甲上,直接导致社科学者开始重新思考线性进化理论的权威性了(译注:意即Lauxesortem人或许跟其他人类不是由同一个祖先进化而来的)。

Lauxesortem常把衣物交给在本地"Kwik­-N­K-leen"(译注:美国家庭清洗服务品牌)里做苦工的越南女子去清洗。她们的洗衣方法很神秘,不需要用到水。虽然大部分的衣物实际上可以水洗(甚至衣服内侧缝的那片小小的白色文件上都已经这么标出来了),Lauxesortem还是坚持使用这种更费时费力、不怎么环保的方法——他们由此便阿Q地认为衣服能够一直保持刚买来时的那种光泽和质感。

并且尽管Lauxesortem男人的住所以整洁无瑕而著称,他们仍旧经常会雇用来自菲律宾离岛的女人们参与他们居所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清理工作。Lauxesortem是如此重视这些被称为"管家"的女人,以至于他们经常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让进这宝贝住所,却会将门钥匙交托给这些女人。有消息称,这些管家会用一把冒着蒸汽的金属工具给最休闲的衣服——比如蓝色牛仔裤——打上一道褶。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把他们哪件衣服指称为"休闲装",Lauxesortem都会嗤之以鼻。

最后需要着重指出的是,一旦被误以为属于临近的Lauxesomoh(译注:homosexual同性恋的倒装写法)团体,Lauxesortem会变得暴躁且不服气,他们声称,也许外面的人看我们都差不多,但自己跟那种人有着非常显著的区别。

卷毛写的小文

这是卷毛发在一本美国文学期刊McSweeney’s上的小文章。果断翻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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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McSweeney’s

在过去的整整一年里,我一直在尝试各种治疗失眠的药,可徒劳无功。我绝望极了,所以只要你能提供任何建议,无论是否有效,我会立马照做。

那是去年夏天,我去见了这个叫Dr.Landmann的心理医师,这便是我着手搜寻完美安眠药的伊始。我付给那家伙325美金一小时,他给我开了一点Ambien(通用名:Zolpidem)。

开药的同时,Dr.Landmann还特别叮嘱我,要我每周两次花点时间思考我这毛病的“根源所在”。我跟他保证我这毛病的根源就是我晚上睡不着觉,没别的。Dr.Landmann同情地点点头,然后问我小时候我妈是不是曾经像打扮姑娘家那样地打扮过我。于是我掰开他给的那10片Ambien,指望着接下来能多吃些时日,并且后来再也没联系过这个Dr.Landmann。

6个月后,当我在洛杉矶工作时,我的失眠症严重得让我没法忍下去了。于是我打电话给Dr.Ehrlich,一位专给好莱坞明星看病的医生。 Dr.Ehrlich很高,这让我有点不爽;但他还戴牙套,这又让我想给他一个拥抱。一个戴着牙套的成年人跟一个戴眼镜的小孩本质上也差不多——两者的闹心事都在一个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时候不期而至,这不就明摆着你俩难兄难弟该狠狠地拥抱一下嘛。

Dr.Ehrlich给我一小包Lunesta的样品(通用名:Eszopiclone)。于是我睡了整整9个小时,好几个月来头一次没有半夜醒来。 这就跟拍电影一样神奇!其实吧,当我再去他那儿想乞求一张完整的处方单时,我应该要意识到我是在跟好莱坞最优秀的演员竞争,为引起Dr.Erlich的注意力而竞争。他跟我说了些建设性的意见,然后叫我去参加一个Stanislavski(俄国演员/导演,强调用形体动作来丰富内心体验,重视演员的主观再创 作←google来的)相关的研讨会,但没给我开处方。不得已我近乎绝望地跟他讲我妈妈以前常常让我穿着裙子去学校。结果他转而给我推荐了另一个研讨会。

上个月,我去见一位家庭医生,Dr.Szold,我爸爸说他是个“开药狂人”。于是我祈祷着这不是虚话,这位医生能让我怀揣着Lunesta的处方单离开而不用回答任何关于“根源所在”或者穿女人衣服的恶心问题。可Dr.Szold给我开的处方单上写的却是Trazodone(通用 名:Desyrel),吃两个星期。他跟我解释说Trazadone这种助眠药蕴含一股“抗抑郁的冲力,可以让你带着微笑在清晨醒来。”

听上去真棒。我激动地冲进药店,对着柜台边的药剂师举起处方。这位药剂师的名牌上写着Tanya。她问我是否介意等上20分钟,她需要时间抓药。我答道:“Tanya,为这个药我几乎已经等了一辈子了!”Tanya赶忙道歉并问我是不是还想找经理谈谈。

那天晚上,我点了香味蜡烛,顶礼膜拜状地吞下药片。结果凌晨4点我就醒了,并且明白过来Tarzodone既没有赋予我好梦也没有让我微笑。并且,我嘴里还有一股硬币味儿。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继续吃Tarzodone,完成两个星期的疗程。每天晚上我都祈祷着奇迹发生,然后皱着眉带着一嘴儿零钱味道醒过来。

两周后,我收到条来自Tanya的语音留言:“您的Trazodone已经自动续配好了。请过来拿吧。”自动续配!对失眠症患者来说这就是最提神的两个字!Tarzodone又没用又恶心,可它是自动续配的!

我仍旧会吮着硬币味醒来。甚至在我的梦里,我经常都会像是被迫用一种滑稽的方式含上满嘴硬币。比方说,我会梦见自己被困在一架自由落体的电梯里, 就在它快要撞上地面之前,我会在梦里做个设定说只要我吞下口袋里放的零钱,我的身体就会变成金属的,然后我就不怕冲击,能活下来了。于是我就把硬币丢进嘴里,等待着撞击到来。然后,我就醒了。

请在提供您的建议时用Lunesta的形式答复我。

Jesse Eisenberg
Grand Rapids, MI

阿兰胡埃斯

周二去了次市民音乐会,塞维利亚交响乐团令人惊喜,encore的茉莉花是我听过的最精妙版本。80块钱十分超值,除了多动症小孩跟耍嘴皮老头以外,还附送Cadiz原版地图。造成的结果就是,今天耳朵里单曲重放着Romero版的阿兰胡埃斯第二乐章。这首带歌词的女声版,是刚才下下来听的,Katherine Jenkins,没有找到中意的译文版本,只好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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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 Aranjuez con tu Amor
爱在阿兰胡埃斯

by Alfredo Garcia Segura

 

Aranjuez,
阿兰胡埃斯,
Un lugar de ensueños y de amor
梦幻 与爱情之处,
Donde un rumor de fuentes de cristal
在那里 花园中
En el jardín parece hablar
晶莹的喷泉汩汩
En voz baja a las rosas
似在向着玫瑰低语

Aranjuez,
阿兰胡埃斯
Hoy las hojas secas sin color
今日 那些枯叶黯淡
Que barre el viento
随风飞散
Son recuerdos del romance que una vez
曾镌刻着过往的爱恋
Juntos empezamos tu y yo
你我携手拾起
Y sin razón olvidamos
又莫名遗落

Quizá ese amor escondido esté
或许这爱恋只是隐于
En un atardecer
一抹夕照
En la brisa o en la flor
一阵清风 或是一瓣花朵
Esperando tu regreso
正盼着你归来

Aranjuez,
阿兰胡埃斯
Hoy las hojas secas sin color
今日 那些枯叶黯淡
Que barre el viento
随风飞散
Son recuerdos del romance que una vez
曾镌刻着过往的爱恋
Juntos empezamos tu y yo
你我携手拾起
Y sin razón olvidamos
又莫名遗落

En Aranjuez, amor
在阿兰胡埃斯,我的爱
Tu y yo
你和我

Me Gustas Cuando Callas

周六晚上在酒吧里,神说你觉得好看的那个男人一句话都不说好安静阿,我说是阿我就喜欢这样的。于是就想起mp3里面恰好有Alejandro Sanz念的这首诗。

根据网上几个版本改了改,觉得诗歌还是不要翻译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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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blo Neruda

Me gustas cuando callas porque estás como ausente,
我喜欢你沉寂之时,仿佛你不在这里,
y me oyes desde lejos, y mi voz no te toca.
你从远处聆听,我的声音无法触及。
Parece que los ojos se te hubieran volado
好象你的双眼已飞离远去,
y parece que un beso te cerrara la boca.
如同一个吻,封缄你的嘴唇。

Como todas las cosas están llenas de mi alma,
如同万物充满我的灵魂。
emerges de las cosas, llena del alma mía.
你从万物中浮现,占据我的灵魂
Mariposa de sueño, te pareces a mi alma,
梦的蝴蝶,你好似我的灵魂
y te pareces a la palabra melancolía.
你便如忧郁这个字眼。

Me gustas cuando callas y estás como distante.
我喜欢你沉寂之时,好象你已远离。
Y estás como quejándote, mariposa en arrullo.
你似在悲叹,如蝴蝶喃喃。
Y me oyes desde lejos, y mi voz no te alcanza:
你从远处聆听,我的声音无法企及。
déjame que me calle con el silencio tuyo.
留我于你的沉默中安静无言。

Déjame que te hable también con tu silencio
让我与你交谈,与你的沉默交谈,
claro como una lámpara, simple como un anillo.
它明亮如灯,简朴如环。
Eres como la noche, callada y constelada.
你若那夜幕,沉寂却拥有群星.
Tu silencio es de estrella, tan lejano y sencillo.
你的默然归于繁星,如此遥远如此自然。

Me gustas cuando callas porque estás como ausente.
我喜欢你沉寂之时,仿佛你不在这里,
Distante y dolorosa como si hubieras muerto.
遥远且令人心伤,如同你已逝去.
Una palabra entonces, una sonrisa bastan.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便已足够.
Y estoy alegre, alegre de que no sea cierto.
我会感到幸福,幸福于那不真切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