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翅膀不会飞

那会儿我们正在去山顶的步道上,风声呼呼的,我态度有些恶劣地挂了电话。Raphaelle问你没事吧,我说没事只是碰到个神经病印度室友,本是方便起见给了他手机号,没想到他隔一个钟头就会打个电话来问你在干嘛、你好吗。R咯咯咯地笑起来,“他是对你有意思吧”。我摇摇头,算个鬼啊,阿三就是这样,对他态度稍微温和点就会蹬鼻子上脸以为有戏什么的。

“那你有跟其他人出去吗?”
我说是有个男孩子挺积极的,跟他出去过几次,每回都聊得挺开心的,但没有感觉到喜欢的那种喜欢。
“啊哈,也就是说,没有被他physically attractive到,可怜的男孩。”
这回,轮到我哈哈大笑了,“physically attractive,你认真的?”
“当然。”

我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的林子里,不用担心被大太阳晒焦,也就放慢了脚步。鸟鸣时不时随着阳光一起穿透树叶,一路铺散在目光可及的步道上。“看,那里有只知更鸟”,Raphaelle把它指给我。

“那你有被谁physically attractive到过吗?”
“嗯,你知道我跟三个德国女孩合租的,她们带我去了这个派对,很吵,我不太喜欢的那种。但那儿有个阿根廷男孩,我们聊过一会儿,而我在走近他之前就知道他对我有这种吸引力了。”
“穿越人群一眼触电的那种?”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这听起来很像随便哪部罗曼蒂克小说吧。”
——我跟她偶尔会一起去镇上的电影院消磨时间,不过那时候离Frances Ha上映还早着呢。她也没有接话,只是挑挑眉。所以我情商确实是蛮低的。
“你们留了手机号没?”
“嗯,但他已经有个德国女朋友了,他搭她的车认识的。我在派对上也见到了,很干练的样子。他们现在一起上路。”
“可惜了……”
“反正本来也不会有什么的……”
她甩甩头,“知道一开始我为啥愿意跟你搭话吗?你说你是中国来的,有个我喜欢的男孩子去了中国。我们认识了十年,我喜欢了他六七年。结果找工作时他突然告诉我他要去中国了。”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我忍不住插嘴。
“肯定知道,我们互相太熟悉了……他刚走的半年里,我经常想他。该死的他为什么要去中国啊!”她陡然提高了嗓门,声音里仍存着些忿忿,“后来稍微看淡了,我就开始好奇,中国是什么样的,到底有什么,中国每天都在发生些什么事……”

修筑好的之字形步道在穿过一片竹林后就到达了尽头。山顶的野草特别长,几乎高过我大腿根,在风里面唰唰地互相摩擦着,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其中。我们小心避开蜜蜂穿过草丛,来到一片平整地面,跟坐着野餐的陌生人寒暄了几句,然后走到另一片草坪去划地为王。

这个山头大概也就几百米高,但因为靠着海,风景很不错,一眼同时览尽秀美与壮阔。我们隔开半多个手臂的距离站定了,各自打量着周遭,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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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其实不那么熟。但这种闺蜜式的对话并不罕见。
因为往往双方都有着“反正过一阵就要各奔前程”的预期,在大农村打工圈子里交朋友总是更容易一些。遇见了就一起散个步,喝一杯,随便掏点心肺,也不用怕事后尴尬。只要不去存心为难自己特意给打个“临时凑一起排遣寂寞”的标签,这种友情其实相比大多数别的关系都来得更真诚些。我跟Raphaelle本来就是这么对上号的。

那时我刚上岛,图新鲜,什么免费活动都去掺上一脚。旅游办搞了个徒步节,其中有条路线是傍晚出发去看萤火虫。我从没见过萤火虫,就回邮件报了名。这条路要穿过一个私人农场,平时进不去,据说是旅游办找农场主商量特意为这个活动开放了一天。而Raphaelle那时就在那里换宿打工。在徒步队伍里,两个没有伴儿的很自然就并肩到一块儿了。

“New Caledonia”。
……那是哪儿。
她咯咯咯笑起来,从我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她一直是这样笑的,“我是法国人啦,New Caledonia是法属的一个岛,之前我在那儿工作,将近三年。”
“写可行性分析报告,一直写,一直写,写烦了。”
嗯,我说我懂,我之前也是做类似的事儿。

所以我们就顺便约了下次一起去吃Onetangi沙滩边上那家很有名的甜品。全世界姑娘们交好的模式是通用的。
结果我们不只去吃了甜品,还吃了意面,还点了烤鸡翅,一盘三对。我跟她说,你看,这就是你的六个翅膀了,而现在我们要把它们都吃掉了。
她笑得周围几桌人纷纷侧目。然后她叉起一只翅根说,“不对,这是半个,所以这里只有三个翅膀,我还剩三个呢。放心吃。”
“可是三个翅膀你没法保持平衡啊,那样就飞不起来了。”
“这是个好问题,我得想想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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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隔一两周我们就会见个面,有时是去看电影,有时是发掘还没走过的步道,还有一次我们去了岛上唯一一家可以k歌的酒吧。那比国内的KTV可差远了,歌单靠手写,没有MV,只有一行行歌词通过投影机打在白墙上,还得跟整个酒吧的醉汉醉太抢麦克风,试了一次我们就退散了。
“如果你以后来上海,我一定要带你去体会下中国的卡拉ok。”我跟她说,“花一杯饮料的钱就可以独霸三小时。想象一下!”
她笑得前仰后翻,然后冲上去唱了首Eight Days a Week。

我还是更喜欢电影院一点。本地人爱的是沙滩、派对和葡萄酒,别的需求不大,所以岛上只有一家电影院,只有一个放映厅,大概三十个座,前三排是沙发,后面都是连排的木板凳。我头回乱入时看了《在路上》,这片子拍得不明所以,我看得也是不明所以,只记得沙发好软好舒服,居然还配了抱枕的,于是散场后就稀里糊涂办了张会员卡。
嗯,会员买十送一。给我添了点约人一起看电影的动力。《南国野兽》的海报很美,于是我问Raphaelle要不要一起。
“要提早点到,前排的沙发比较舒服。”
“好,我开车来接你。”

当然,她毕竟是法国人。所以我们到的还是不够早,沙发只剩了头排,离银幕有些太近。往好的方面想,头排有脚凳,所以我们拿了抱枕当枕头,躺平身子陷在沙发里紧挨着看完了电影。我估摸那姿势大概很像旧电影里那种在水烟馆抽高的烟客吧。电影很好看,配乐很动人,电影院里很暖和。
她又开车捎我回住处。“嗯,我挺喜欢的”;“要知道,你给我发短信介绍的时候,我还想,额额,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有趣的样子呀”;“谢谢你”;“谢你叫我出来啊。老实说,这两天情绪不太好的,现在感觉斗志又回来了”。
因为下一份短工还没找到吗。
“嗯,还有就是另外两个朋友跟我说他们马上要去环游南岛去了。熟人接二连三地离开……”
我点点头。懂。
我跟她说起在墨尔本看live时遇到的红发姑娘,明明感觉很投缘、感觉如果是住在同一个城市肯定会成为长久朋友的那种,但一夜过后,大家都知道除了回去加个Facebook以后就不太可能再有什么交集了。
“Exactly”。她拍了下方向盘,CD托盘里的烟灰也跟着跳了跳。她的手排车很旧,CD播放器早就不好使了,所以附件也就被挪作了他用。
她在路口放我下车,我回头跟她招手,看见她又点起一支烟。

几天后,她打电话给我,说找到了另一家人家换宿看家,主人出门前说只要不搞破坏不介意她叫朋友来玩,所以她问我要不要过去,还有其他朋友也会在。我说好。

那个地方在人烟稀少的东边,我开着GPS还是迷了路。好不容易安然无恙停好车,并且成功地没有压到任何一只鸡,Raphaelle和她的伙伴已经因为我的停车技术笑了好一阵儿了。
他们站在门廊里,独栋的木屋架在草丛之上。打开车门时我注意到草丛有些湿。“早上这里下过雨吗?”
除她之外,就只有一个男生在,“刚停没多久,台阶有点滑,小心。”他说,“快进来看看,这屋子超赞。”
我听出来他带了些西语口音。脱鞋进屋后,趁Raphaelle给我导游的功夫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这个是不是你的阿根廷男孩?”她愣了下,摇摇头:“就要落潮了,待会儿我们去石滩转一圈。”

石滩上除了我们仨没别人。我默默走远了些去拔青口贝。登山鞋已经有点漏水,海风又偏凉,我兴致并不高。若是换作刚来岛上的时候,到了这样原生态的地方我一定欢快得很,可已经过了些日子也有些审美疲劳了。看看他们那边,似乎是同样情形,两人并没有怎么交谈,只是各自占了一块礁石割着贝。除了海水的声音,整个石滩静得有些让人受不了。
于是我往回走。她听见动静抬起头,朝我喊道:“回去我们煮一大锅,一定很好吃。”

Marco,也就是那个西语男孩,包办了全部的准备工作。他说他正在做厨房帮工,这些活儿熟练得很。Raphaelle在一旁帮忙,见我切完菜拌好沙拉便无所事事的样子,大手一挥让我去放点音乐。主人家的书架上有整整三排CD,所以这倒是让我消停了会儿。

青口贝真美味,只是白水煮一煮,就轻松压过任何一盘我窝在厨房几个小时搞出来的玩意儿。我一边赞叹一边问Marco在哪个饭馆打工,他告诉了我。
“那你也住在镇上啊,离这儿很远呢。”
“没错,今天休息,正好Raphaelle联系了我,所以就过来放松下。”
我转过头看向她:“那之前几天,你都是一个人呆在这儿?”
“对呀。”她笑笑,“这儿景色又好,又没人打扰。我挺喜欢这感觉的。”

我们默默吃了会儿。Rapahelle问道:“你放的是什么歌,真好听。”
“嗯,我以前听过这张,唱歌的叫Katie Melua,我挺喜欢她的。”
“嗯,真好听。适合这个地方,我会再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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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在那个景色拉轰的山头上,后来是我打破了那种舒适的沉默。大概是对几分钟前的话题还有些不甘心吧。
“我觉得……至少就我自己的感觉来说,好像跟一个人太熟了以后反而不太可能真的在一起了。因为……缺点之类的,必须得是先在一起以后发现的,才会忍得了。”
Raphaelle转过身朝着我咯咯咯地笑出来了。“我想你是对的。”

“但是physically attractive也是必要条件。”她隔了几秒又补充道。
我严肃地想了五秒钟,她也是对的。

老张……

老张是个只能用“……”来总结的人。

3年前,老张的生意/朋友圈里,有几个在非洲、澳大利亚做生意的老乡,他们跟老张说,出来吧,外面赚得多多了。于是老张就来了新西兰。开始的两三个月,老张都呆在Taupo的华人生意圈里,天天除了跟人上馆子花钱也无所事事,后来坐朋友的车来Waiheke玩了一次,那会儿岛上这个店面正好在出让,他经过看到,回去辗转想了两个礼拜,便又折返回来租下了。

老张说,Taupo那边华人太多,能做的生意都有人做了,奥克兰又太乱,他知道有不少有钱人整天不干别的,就窝在Sky Tower上面赌,没日没夜的,为什么呢,无聊呀,消遣,没别的事做。他不想这样。国内他大伯那儿有个厂,流水线做电子元件,他本来可以领一份子,但自己觉得没意思,要干就要自己干。虽然以前没做过小商品生意,不过岛上几乎没有华人,这铺面位置也好,做杂货店竞争对手又不多,是个机会。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相处了近两个月以后,算很熟了吧,那反正也不是长期的雇佣和被雇佣关系,我就口无遮拦地各种调查户口起来了。老张这方面倒是特老实,立刻交代他在福建老家有老婆儿子的。我就问为什么不把他们接来呢,他说老婆不懂外语,在家带孩子就好了。

不想他们吗?

不会,有打电话联络的,再说了,我们福建男人啊,出门在外面打拼要是还带着老婆孩子要被人笑的。

跟你老婆相亲认识的吧?

嗯,长辈介绍的,怎么,你觉得感情不深是么。

是啊,你来这儿都三年了吧。哪儿有老婆刚生完孩子就扔他们在老家的呀。

我老婆是小学老师,很懂事的,知道男人在外面奋斗不能带她,再说,她来也帮不上忙,管好家里就尽本分了。

我说你们福建人太大男子主义,上海男人要是讲这话,要被老婆罚跪砧板的。他说对,他也知道福建确实是大男子主义最厉害的地方,比东北还厉害。

“不过你们上海男人在我们那儿是被笑话的。”

“我知道……”

这我是深有体会的:虽说在生意人里老张已经算挺有open mind的了,大多情况也通常有商有量,可总有太忙的时候会原形毕露。尽管不记仇,但身为魔都姑娘,我因为老张习惯性的颐指气使还是当场给过他不少脸色看:前头儿正脸对着店里的顾客有说有笑的服务到位尽显处女座风范,转身就冷冷瞪着被几箱货乱埋在中间的老张,也不答话。后来他懂了,这妹子心气儿高,万万不能当丫鬟使,发工资该负责的那些事儿都保质保量,剩下其他任何杂务,做与不做那是看不看你面子帮不帮你忙。

由此他号称自己“对雇佣关系的认识跟以前不一样了”——店里不忙的时候,老张挺乐意跟我闲扯各种有的没的,他说毕竟你们大城市受过好教育的女孩子想法不一样——我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倒是联想起来我哥的ex跟他分手时说她是做了件好事,把他从一个糙汉子塑造成可嫁之材……相当于有我这般骄横难缠的员工作先例,后面的WHVer大概就多福了吧。

那会儿我们的房东Alex有次私下里聊天问过我怎么会乐意帮老张干活儿,“你明明可以在市区里找点正经事儿干嘛,要不要我帮你介绍”。我跟他解释了下WHV签证的限制也就没往下讲。后来某次跟老张聊到之前的工作,就提起这番话(略去了offer介绍工作的部分),我笑Alex人挺可爱的,但太认死理儿,坐办公室的活儿全世界哪儿不能干啊,用得着跑这儿来么。可老张听到的点不是这个,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说Alex这行为是“挖墙脚”。那我就立马替老A不答应了啊,他跟你又没生意往来,怎么就算挖墙脚怎么就成坏人了?老张就说这话会影响我做生意的当然不对。我说老A跟你什么亲戚关系干嘛要这么替你着想啊,你自己都说过是特意只要WHVer的,难道不就是看准了我们性价比高么,你摸着良心说不是因为签证限制的话,我们会给你打工么还指望我们打个两年三年的么。老张说这他知道,但老A这样的小动作就是阴险,在他们老家那边会被骂死,再也不会有人理他的。我说老A要是劝我铁了心帮你干活,他倒是还可以省了找新房客的麻烦呢,说到底他对我跟对你都是同样的房东兼朋友关系,他爱说什么都是他的自由,别人有啥权利批判他啊喂。

我一边在理化妆品的货架,一边跟老张就这样来来回回扯皮了有半小时……“你的话听上去都顺都有道理。但我就是觉得老A这样做不厚道。”最后老张总结陈词了这么一句,显然是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他跟老A本就有些不和,结果那天以后梁子又深了一层,这倒变成了我的不是,早知道如此就不提那茬儿了。世界真奇怪吧,两边都是好人,好人也会因为各种原因互相看不对眼的。

当然世上也有坏人,比如老张店铺的房东,一个财大气粗的胖律师Tony。大约在我上岛工作了一个多月后,万圣节刚过,隔壁邮局的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我一摸信封这纸质厚实华贵的,肯定不是供应商寄发票来着。等老张来了我就赶紧塞给他……老张其实挺有文化的,但英语底子太弱,收了信隔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拿来让我确认是不是意思要涨钱。

我这才知道Tony招呼也没提前打就发了这封信,而且丫其实就住街对面。

据老张说,他也料想到会涨租,只是没想到一涨要涨将近一半的钱,“也太黑了,把我利润空间都挤掉了”。我斜了他一眼,我呸,你会赚不到钱猪都会飞了。

于是当晚我刷完剧已经快十点那会儿,老张敲房门把我叫了出来,请我帮他修改下回信的语法什么的。我抓过电脑屏幕一看,这不行啊,你光算他一个涨租比率揪着猛说没用啊,这比率他定的他自己会不知道嘛,隔壁理发店涨了多少你打听过没有,还有左边那条街那一排衣服店呢,放两个数字上去做对比啊,还有啊他这次涨完了跟你签多久他都装糊涂没说,他是个律师啊,万一隔半年又给你涨呢,你写回信扯个做长久partner的大旗没问题,但你得把时间给他写明呗,这次大幅涨完了,至少两年内不能再涨吧,然后你再扯你那一堆什么打算在这儿驻扎上五六七八十年的,那他也就不能涨太狠了逼你跑路是吧。

老张慢吞吞地讲,他做生意还是讲究信任,不撕破脸面,要和气生财。我说就算这样写也没撕破脸面啊,你是在跟洋人打交道啊,又不是你老乡,何况对方还是当律师的,最擅长从条条框框里抓漏洞了,不能照搬国内那一套的。不过自然最后在老张的坚持下,我还是取了中间版本用温(Han)柔(Hu)点的口气重写了他那封回信……

其实老张那会儿已经做了搬店的最坏打算,后来纠结了三个礼拜说涨租三成,老张还是答应了。一年,到期时可以选择续约,但合同里没有任何文字提到不涨租。Tony自始至终神遁着,除了签合同时露了个脸。

Tony的女秘书其实是店里常客,这期间也来过几次,买买指甲油什么的。老张私下叫我不要对她太掏心掏肺,说她是来帮Tony刺探的,看看店里生意到底多好。我看她面相也不算和善,略有些久经办公室历练的神态藏在脸上,就听老张的话没多理她。后来,我不在老张的店里做了,闲逛在路上遇见她,还是套装丝袜高跟的标配,还是会找我聊两句近况,也吐吐她老板的嘈,我就有些后悔之前不该把戒心当全能盾牌使了。老张啊老张,该拉拢的人你不拉拢,不该信任的人你倒是偏乐意装信任。

不过他当然不是人傻钱多速来的挨刀客,我一直吼他“处女座男人没人要”——比方说他出岛打货叫我开车上下班是没有油贴的(抠门),比方说每双卖出去的鞋都得立刻登记货号尺码而不是一次性盘点(龟毛),比方说他拒了很多来找工作的洋人因为“我的价格体系一定不能让岛上的人知道”(算计)。不过他其实雇了个kiwi女人的,他说一方面他需要有人轮班,一方面也因为Lisa没老公但要养3个小孩太吃力。

我想他只是用一种正统的方式来精明地做生意,所以虽然说不好英语,但店里熟客们也都喜欢跟他谈笑两句。社区里搞活动,让老张赞助礼品,老张一口答应;红十字上门来要捐款,老张也捐得挺豪放;镇上什么酒馆小gig书店小聚会要来借窗子贴海报都随便贴。大家都觉得两元店里的东西质量堪忧,老张就定了return policy,只要是货品的质量问题,就算已经拆封已经用了一样可以全额退换。

说起来,我第一次见Diane的情形是这样的:我低头在看kindle app上的小说,轰隆隆地就听到门口一个女的吼进来,“这就一水枪啊!你们店里最贵的啊16刀啊!我想贵的总会好点吧!结果我刚打了两下就坏了!!!”等我插上话说同款没货了你想不想退,她突然就瞪着圆眼睛急刹车了,跟打马里奥按了暂停键一样……

哎?你可以帮我退?

嗯。

一副震惊到的样子,还挺萌的。“你都没问我怎么坏的哎?”其实不用问,哪怕是顾客弄坏的,老张也会用质量问题作理由找他的供应商退……

要做长久生意,就要跟这里的人打成一片;他们对华人印象不好,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们华人也很大方,也很正经老实做生意。老张的原话。

前面提过我用手机看kindle,其实原因是老张严禁我带书去上班:“店里没啥人你就盯着监视器防小偷,怎么能开小差呢”。不过休息日我若想搭他车去图书馆、电影院啥的都是一句话,离职了以后也一样。我这人脸皮厚,看到化着妆穿着演出服来店里的马戏团成员我会拉着人家合影,又或是镇中心搞个什么小嘉年华,我也会动心思溜出去5分钟张望一下,只要店里能照应过来,老张对我这些奇奇怪怪的爱好还挺纵容的。

Saturday Challenge就是我的爱好之一,岛上旅游办搞的,相当于加了料的Amazing Race。旅游办就在隔壁,所以我自动成了半个参赛顾问,只要有人跑来问岛上的天体海滩在哪里,我就知道今天是周六了。喜闻乐见的挑战之一是在5刀的预算内把一个大男人打扮成仙子,然后拍照验身——嘿嘿对吧!我可喜欢周六了!——自然,他们第一个投奔的地方就是小杂货店这里。洋汉子们也容易玩得奔脱,比基尼啊派对假发啥的都敢往自己身上。每个周六我都能卖出去一堆魔法棒、女巫帽、说话鹦鹉什么的,最次也是一套粉色雨衣,然后美滋滋地跟Nicki Minaj一样的“小仙女”合个影,再回去在老张面前使劲得瑟。

老张几乎每次都说,这堆大男人,搞得像个姑娘一样,也不怕被人讲啊,我做不出来的。

他说这话的口气,也没带别的意思,其实就跟他提到上海男人时一样。新西兰是个对LGBT群体比较宽容的国家,(我后来去惠灵顿参观parliament的时候,讲解员提到过同性恋婚姻法案正在第二轮审议中,查了下现在果然已经正式生效了),岛上相对又比较静谧避世,于是定居的同性伴侣尤其多。他们/她们结伴来采购时,通常并无避讳,老张也早就学会分辨了。在这点上,他倒不似我以为的那样保守,基本只在客人离开后神秘兮兮地跟我八卦“皑皑这两个是一对哎”,一副好奇新鲜的表情。他并不会恶声恶气反对这种关系,只是说自己仍旧不能接受。

我那阵儿看中一帅哥,格子围巾报童帽、细长手指九分裤的路线,气质太舒服,应该是年底刚搬上岛的,所以常来进行家居用品类补货。身为资深外貌协会成员,我必须各种笑(chen)脸(ji)相(tiao)迎(xi)嘛。可惜经过时间考验,帅哥果然是基,他男人还是个梳大背头的胖子!没办法,一样得有求必应。我跟老张说,“你看我,心都碎了,还在很努力地帮你赚钱好吗!快发点奖金!”“嚷什么嚷,这是你应该做好的本分。”

好想往他头上砸个蛋啊……

于是话说我准备离职那周,帅哥跑来想要以前看到过的一种莲花造型的玻璃烛台,店里已经卖断了。我在老张给的本本上狠狠记了一笔,又跟算是培训中的Phoebe说,你一定要督促老张记得下回出岛时去进这个货。Phoebe说好,这事儿交给她了。

又一个多月后,我准备乘船离岛了,去码头前先拐去了店里见老张。我说谢谢你的照顾,这几个月还是很开心的。老张果然如正常老生意人那般跟我各种打哈哈了一番,末了又加了句:

还有那个……你叫我去进的那个烛台啊,我进好了哈。那个帅哥刚来过,已经买走了。

其实老张也就比我大个两三岁嘛。

论工作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句话又开始在脑海里单曲重放了:

The best minds of my generation are thinking about how to make people click ads.

That sucks

Jeff Hammerbacher以前在Facebook负责用户行为分析,后来发觉仅论成就感的话,这份工作更多是在积累层层frustration,于是走人了。跟一个xoogler创立了cloudera。

是个帅哥,嗯。我说真的,可以搜下真人王道。

Alex the “Photographer”

实际上,Alex是我在NZ的首任房东。他是利物浦人,但不是利物浦或埃弗顿或任何一支球队的球迷。他10岁就离开腐国,四处晃荡一圈后来到NZ,离过两次婚,有一子一女,五六十岁最终选了Waiheke定居。过了这么久,他的scouser口音早就没了,我其实还大大为此质疑过一番,笑他没保留自己的根源特色。在其他房客那里,他的口碑极差,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房租便宜,他们大约早就搬走了。

但他一直对我挺好。我刚来岛上那会儿,没住处,就跟着雇主老张来到Alex这里,在他家沙发上窝了两晚,直到有房间空出来。老张说,之前Alex对任何来过夜的人,无论是不是接下来的房客或者房客的朋友,无论是睡沙发地板还是跟房客睡一张床,都要收钱,10刀一晚,童叟无欺。然而他却没收我钱,压根没开过口。

相处一阵后,我才大概明白为什么。Alex这人呢,大约会被人说成所谓绿茶婊的老年男版。也就是说,他若觉得你这人“高端大气上档次”,能跟得上他,跟他聊聊“文艺界的人和事”,他就会对你青眼有加了。但他对你好,确实就是好,不虚伪,这相处起来倒也容易。我刚上岛那会儿正开始学烘培,没少用各种蛋糕甜点哄老人家,他觉得好吃了,也不会不好意思拿,有时候,三分之一成品都是他给拿去的。那还激发了他自己的动手欲望,连着三个周末,他都试着烤胡萝卜蛋糕,打算招待他那个写作俱乐部的朋友。可惜,前两次都失败了,不是面粉搞错,就是没放小苏打。第三个周末,我睡到下午才起床,出来客厅就看到他给我留了块蛋糕在桌上。emmmmm~~~~sweet! 不是说蛋糕,是说老头其人。

那天晚上我遇见他,特意夸蛋糕好吃。他笑得可欢,摆出骄傲脸说他俱乐部的朋友也纷纷夸了呢。其实,就像个小孩子哪。

他那个写作俱乐部,似乎在我到岛上之前就已经组织了有些时日了。Waiheke岛可算是奥克兰的半个富人区,但富人的房子基本沿着海滩分布,岛的中部大多还是住着中产阶级,甚至挤在破旧屋子里的还有来自南美洲和亚洲的打工族。太有钱的人,多半早忘记了上一次发自真心的文艺消费是什么时候;太穷的,又不懂也顾不上这些;只有些不太有钱也不太穷的,才领会这种不痛不痒的兴趣的好。Alex写作俱乐部的target audience,就是这群人。

俱乐部大概十来人,每周六雷打不动会选其中一个会员家里活动。里面不光有Alex这般年纪的长者,或是已婚在家找事打发时间的中年妇女,也有每天出岛上班的通勤族,还有Michael那种不愁养活自己却也没有一份稳定工作的年轻人。按老外娱乐生活的贫乏度来说,Waiheke的沙滩、丘陵和葡萄庄园可算是无聊者的天堂,但这群人反倒花时间跑来坐一圈圆桌,跟人读着自己写的诗啊末日小说啊还互作点评,这必须得是真爱了。Alex显然算半个发起者/领头者。他自己据说是写诗的。我住了两个多月,屡屡被俱乐部吵醒,却从来没听到过他读自己的诗。不过岛上的独立小书店Tivoli曾搞过诗歌节,听说,他是受邀嘉宾之一,可惜那会儿我在店里工作,没去一睹风采。圣诞节前夜,店里的客人闲聊时告诉我,那个周末Alex会在教堂念赞美诗,可惜,我还是得加班,没去成。

有天清早,我准备出门上班,看到Alex在门口端了个单反对着露台的柱子。走近些,我注意到柱子一角绷着一张不小的蛛网,沾了些昨晚的雨水。他这时已看到了我,笑着说,isn’t it amazing?! 大自然哪。我也笑笑,想起来刚搬进这间屋子时,五斗柜上贴着些已经褪色的相片,也都是些花草树木,那应该就是老A的作品吧。墙上还有副小水彩,画的大约是一艘小船漂在暴风雨前略显平静的海洋里,又不知道跟他有什么渊源。

不过他跟我提过,他跟女朋友过一阵要去荷兰旅游,好好逛逛,因为他很喜欢荷兰画家,“伦勃朗那样的”。比如维梅尔?对。那伦敦的National Gallery就好多呢。哦是吗,我自己倒没好好逛过那儿呢,或许我应该把伦敦也划进计划里来。

老A的女友Lynn,看起来比他年轻许多,澳大利亚人,也住岛上,而且常常来Alex这里过夜。虽然见得不多,但我很喜欢Lynn,她长得好看,而且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舒缓放松且让人心安的气场。哪怕其他房客,提起Lynn来也都是翘拇指的。老张说,以前有个房客,Alex给他铺的席梦思都发霉了,房客提出来,Alex也就拿去晒晒,翻个面,又给放了回去,但这事一给Lynn知道,就把老A臭骂了顿,立刻责成他去岛外抗了张新床垫回来。

我上岛是开着1600刀的二手车去的,作为一个资深本本族,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有多少次灯没关啊门没关好啊把电瓶的电给放光了。后面几次,有基友和其他房客相救,但头一回遇到这状况时,是Alex和Lynn来帮了我。老张那天出门打货,我本该自己开车去店里开门,发现车起不来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Alex正好起床,就被我拖出来看车。他拿过钥匙试了试不行,果断穿着睡衣拖鞋先用自己的车送我去了店里。老A回去后,我还在店里心急火燎无心做生意呢,他一个电话又打来了,告诉我看下来估计是电瓶问题,需要找jump cable接别人的车蓄电,问店里有没有合适的cable。我说有。过了十来分钟,Lynn出现了,专程来拿jump cable……那一刻,本人内心默默两行热泪……

车报废后、离开Alex家之前,有近两个星期我是处于休假状态的,他知道我喜欢出去瞎溜达,告诉我随时可以借他的自行车用。还真有一天我去town里看电影时就借来了。结果骑上了山路才发现,那玩意儿的刹车,是……坏……的……老A这地方离town并不远,开车5分钟,骑车本来10分钟也差不多了,但岛上的公路多急弯且不分车道,又沿着地势上下起伏,可苦了我了,下坡时紧张万分,更别提公交跟在屁股后面时的感受了。500米的大下坡实在太high,我终究还是找了片路边的草坪人肉刹车……于是最后几百米为了保小命,我一边暗骂老A坑爹一边还是乖乖下车推着走了。

隔天傍晚,晚霞甚美,我便拖着人字拖去最近的石滩晃悠,半路上,遇到了老A!骑着他那辆没!有!刹!车!的自行车!跟我打招呼说他在!健!身!

大爷还是您对自己最狠哪!

所以我后来也想通了,房客们怨老A胡来,倒也不见得是老A歧视亚洲人什么的,根本就是他对自己也苛刻惯了……

我刚来那会儿跟老A聊天,说过我是桶队球迷,老A当即就问我,那来了这儿你怎么看球,当地人都不看足球,电视台没转播。我说我以前网上看惯了,可惜这里网络按流量计费,恶贵,所以大概要忍几个月了。他马上乐呵呵地说,只要你网上找得到,我这儿的wifi你随便用,包月流量足够。我立马眼睛亮了好么,我心心念念的不光球赛,还有各种美剧呢!这也没问题吗?嗯,没问题啊。不是说下盗版在这儿被抓到会罚很厉害的么?没关系,他们罚不到我。

那一刻我对老A的好感度立刻满格。深深体会到100刀的周租超值!

后来我问老张,老A怎么会想到搞这个宽带套餐的,他自己用不掉吧。老张说是他们几个房客之前跟老A讲了下,Alex表示这好办,第二个月便搞定了。而离开老A家后,我在NZ剩下的五个多月里,再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过了两个月,那会儿我已经在Temuka住定,LinkedIn给我发了封邮件,suggest我可能认识的人里出现了Alex的名字,大概是共用过ip的关系吧。我点进他的profile,看到current一栏写着:Photographer。

人生赢家。

 

Albany的L女士

我在NZ时,要么在努力玩,要么在努力赚钱。所以随着临走前申请挤奶工换宿失败,到头来8个多月里我只尝试了一次换宿。

L就是那家的女主人。

那时我刚到奥克兰1周,老住青旅不是个事儿啊,就搜helpX打了几个电话。就这么摸到了L家的田园风豪宅。他家在奥克兰北岸的富人区,换宿的工作无非一些基本家务外加打理园子和喂鸡喂兔子,但L和她老公M都算典型中产知识分子,喜欢聊天——我后来才知道,M是奥克兰大学的物理教授,而L也是个MKT/PR方向的个体户——他们招收换宿的,一半是为了承担家务,一半是为了找点新鲜话题。作为一个资深社交恐惧症患者,我大概四五天以后才算是慢慢进入这个角色……

L是很为自己得意的。她出身一般,读书时条件也挺艰苦,从荷兰移民来这儿,凭着自己的奋斗成了有房一族以后,才结识了M先生。年轻时,她也是个背包族,跑遍四大洲的,还去阿拉斯加跟着在冬天无所事事的渔民住过一阵。这些呢,当然都是她自己主动跟我说的。那会儿她的换宿主人说是渔民,其实是个退休隐居有点孤僻的大财主,不用电视电脑,除了沉思还喜欢拉着他们换宿的扯扯旧日辉煌,冬天他也不怎么烧柴火,住的木屋基本就是个冰窟窿。每天除了打扫之外她还会学着做点汉子活儿,诸如磨鱼钩啊刷栅栏啥的。“所以呀,我很能理解你跑出来working holiday,尝试一些新体验什么的。你还很年轻,就该这样做,你是对的。”

当然类似的话后来我就听到吐了。不过那时还算新鲜,她刚跟我分享完我是颇涌起些景仰的,也就跟她说说我出来前做的什么工作,上海的生活开支大概多少,要什么样的学识找什么档次的工作才能勉强过得舒服。她居然就露出了惊讶的脸色,于是我没有再说下去。

L和M工作都很忙,但他们总会提前商量好保证晚上有一人在家陪着两个女儿。某天晚饭后,M不在家,我收拾了碗碟,L说你陪我聊会儿吧。我说好。她说起她有不少亚裔朋友,她的闺蜜之一就是个越南人,虔诚的天主教徒,在这儿自由恋爱嫁了个成功商人的儿子,过得很幸福,除了度假之外再也没回过亚洲。她问“你们那儿禁止信教的吧?”我说并没有,只是多数人从小接受的教育都说世上没有神要靠自己,但佛教徒基督教徒并不少。

啊真的吗我以为你们法律禁止的呢。

没有明文禁止。

虽然我不信教但我觉得有宗教好啊,宗教促使那些信教的人遵守moral code,要不然这世界一团糟,你看,那些不信教的人就各种乱来,无法无天的。

这个我没研究过,不清楚,我有时候会想,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先有了宗教信仰的权威促使人向善、促使人遵守规则,还是因为人性本善所以才选择好好对待这个世界、选择真心皈依这些跟他们自身moral code一致的宗教呢。这个先后真很难说,你看牢犯里信教的也大有人在。所以规矩就是规矩阿,无论是出于信仰的约束还是法律的约束,只要有约束力那就行了,至于不买规矩账的人怎么都是不买账的。

她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总体而言,那算是个挺愉快的夜晚。我跟她对话不再拘谨,也会偶尔开开玩笑了。

她喜欢在起居室的大桌子上处理工作。我也会用那张桌子上网。有回我们面对面坐着,她跟我抱怨起team work太琐碎,说起她客户的IT部跟她推荐在线协作的应用,她这两天用了下发现还真不错。我随口笑了笑,哈哈是啊,你five years behind the new technology了,我原来上班时就是这样跟海外同事一起做事情的。我说完半晌她没作声,我赶紧反思下刚才狗嘴吐出了啥,立刻把眼睛的目标从本本屏幕移到她脸上。

她已经垮下了脸,那副不悦的神色简直都蔓延到她捏着鼠标的手上去了。可我这种社交情商跟需要程度成反比的人,一时也想不出话挽救,只好默默又把眼睛转回了自己屏幕上……

又一晚,难得男女主人都在家,L再次提起了让我写食谱的事。食谱这事起因于我之前煮过顿鸡肉咖喱,算作多日吃白食的答谢。当时料理台上正好有几根熟过头的香蕉,我就顺手切了放进去加点口感和甜味。L于是对这顿咖喱赞不绝口,“放香蕉的主意太天才了,你一定要把食谱写下来”。当然啦,我们中国人做菜是不看食谱的,给老外写什么“少许”“适量”那不是装逼么。“我明白,你就大致写下,让我能照着做就好。”

于是就从我大中华各地菜系之千奇百怪聊到了各地巨大的文化差异。L总是对这些大命题很感兴趣。那次也不例外——

我希望这个问题不会冒犯到你,不过你们对Tibet问题是怎么看的?

我便讲了讲去那儿旅游时的所见。

她说,啊这样阿,我天天看报纸觉得好糟糕阿,我要把seven years in Tibet再翻出来看下,我对这段历史的了解都来自这部电影。

…………

那么你们为什么讨厌日本人呢?

我说也没有全民讨厌11区,民族情绪有时候就是借着政治形势被鼓动起来的,然后把历史原因讲了讲。

啊!原来日本侵略过中国!我都不知道呢。

一直沉默听我们说话的M这时插了句:嗯,是侵略过。

L女士立刻转过头,笑逐颜开:当然,我亲爱的什么都知道。

我陪个笑脸,没事,it’s always better to have question rather than opinion。

她点头同意,大约是或装作是只听到了字面意思。

话说至此,当然已经彻底冷场。不久,我就找到工作离开这家人去了Waiheke。那天早上等我收拾完,他们都已经出门工作 ,我去到露台拍了几张远处山林的照片,在起居室桌上留下我能写出来的最接近食谱的一张纸,然后出了门。我感到一阵轻松,同时也有些惶恐。假使到了四十来岁,自己成了另一个L女士也不会自觉的吧。我只能希望,是人的本性决定了个体经验对人的打磨方式,决定了我未来几十年的演变方向,而不是反之。但即使这样,恐怕我也不见得能比她好到哪里去呢。

 

浇盆冷水先

据说,哈佛商学院教授对毕业生讲,如果你要做喜欢的事情,那毕业5周年的聚会,你不要去,因为那时你处在最艰难时刻,而你同学们,大多在大公司里平步青 云。同样10周年聚会,你也不要去。但是,20年的同学聚会,你可以去,你会看到,那些坚持梦想的人,和随波逐流的人,生命将有什么不同。

实际上,相信这句话本身,与相信自己坚持下去的意义和未来,是有非常大的区别的,前者是本能的心理防御,后者才是真正的 生活的胜者。

Touching

Two lines from e.e.cummings:

the best gesture of my brain is less than your eyelids’ flutter
&
only something in me understands the voice of your eyes is deeper than all roses

Quoted by book and fan fics I read during the spring festival holidays.

Footnote

an uncompleted list of what I like about you

1. I like the way you giggle, as if you’ve never done so before and you’re trying to learn how
2. I like that you know bits of something about everything
3. I like you tapping your fingers on the messenger bag from time to time
4. I like your good temper
5. I like you would pretend to be tongue-tied so as to shift the topic
6. I like to watch your long fingers gently rubbing the back of your other hand
7. I like that you are less motivated by the outcomes and more by the process
8. I like that you are more intelligent than me
9. I like when you singing off-key, almost each and every time, and yet you enjoy it not one percent less
10. I like how reassuring it sounds when you offer to do something, cuz’ you will do it
11. I like you don’t search for topics when there’s nothing to talk about, and you look so awkwardly adorable at those quiet moments
12. I like your goofy black rimmed glasses with no glass
13. I like how you looked at me when I stole the glasses and tried them on
14. I like your innocent trust on strangers
15. I like that you don’t brag like other boys often times do
16. I like you show your inner Mr. Peacock by playing with words on those social occasions
17. I like your natural full lips
18. I like you always hunching the shoulder even when you leap like a deer
19. I like when you dance about your love for animation, even though I don’t have a clue where the excitement comes from
20. I like your fluffy hair, and you ridiculously girly hair style
21. I like that there’s always YOU I could think of when I am unsure…about anything
22. I like the quote from our mutual friend that we were in sync on the shoes we got, the bag we carried, and the smile we wore
23. I like that you blushed on that quote immediately, and later smiled to yourself when (you thought) no one was looking
24. I like you are fully aware of that when I’m being self-protective and not genuine at all
25. I like that you can sit quietly by my side when I am attracted to those handsome faces on those big screens
26. I like that we can have comfortable silences
27. I like the childish handwriting on the postcard you sent to me
28. I like the implicit way you responded to my confession
29. No, in fact I don’t appreciate it at all
30. I like the unspoken consensus that we won’t push it forward and that we will just keep it as it is
31. And that’s also a lie